孟远方拍拍她手背应承,“晓得了,爸爸晚上还要回县里,心里头有数的。栖栖,你去找位置坐下吧。”
又寒暄几句,孟以栖作别主桌,去到客桌找了个空位,隔壁都是杨家旁系亲属,各路兄弟姐妹,得知孟以楠妹妹回国,有人上前来找她搭腔。
“你是孟以栖吧?”
来人时髦精致,浑身名牌加持,孟以栖自当一眼认得。她是杨宛平堂兄家的孩子,小时候随改嫁杨家的母亲住在北方,直到大学才考来云城永久留下。
说起来,杨守诚与亲戚们的关系并无多深,关于杨家的些许往事,孟以栖也是从大人嘴里听了个囫囵。
杨守诚自幼失怙没上过几天学,老家叔叔屋檐下混个温饱也难逃叔母微词,克扣吃穿用度,饿得骨瘦如柴,还得负责家中兄弟姐妹的一应照顾。终究,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叫不信命的杨守诚下定出门闯荡的决心。
然而叔母得知此事后,冲他好一顿大发雷霆,她当时已为杨守诚寻好一门亲事,对方是患有小儿麻痹症的独生女,家庭条件相当不错,言下之意是卖了杨守诚到人家里头入赘。
杨守诚做小伏低忍了十来年发了一顿火,叔母眼里就成了没心没肺的白眼狼,狠狠将他赶出家门,自此一刀两断。
经此一别,六七年后,杨守诚于云市发家,娶了当时任教此地成人大学的夫人,慢慢地杨守诚生意越做越大,三姑六婆闻风赶来攀关系,多是挟恩图报。
没有叔叔一家,杨守诚活不到十八岁,不计前嫌为叔叔一家在北方安置打点,也许正是因为杨守诚的慷慨养肥叔叔一家人的胃口,久而久之,变本加厉地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让杨守诚下定决心不再无度接济叔叔一家的起因,源于他鹣鲽情深的夫人,那时候宛之刚产下一子,叔母老家的亲戚入宅照料起居,正是毫无保留的信任给宛之落下终生病根。
自那后,他赶走叔叔一家,连带在厂里已经独当一面的堂兄弟,也通通打发回北方。
只是,一脉相承的血系,关系再生疏也脱离不了往来,更何况是一方坚持不懈地上门赔罪。
再后来,宛之因身体上的其他毛病去世,杨守诚才渐渐放下芥蒂,容叔叔一家隔三差五往来,困难之际伸手援助,十多年相处下来,也未再发生过其他冲突。
孟以栖问候对方,“好久不见。”
隔壁的徐芬亚已然主家姿态,并不多热络地回应孟以栖,与十多年前第一次照面时同等的敌意。
孟以栖当时受尽冷眼,私下里问过何清:为什么那个徐芬亚总是对我翻白眼?
何清知会她,离那些个伸手要饭的人远点,都是挟恩图报喂不饱的货色。
后来,再长大一点,孟以栖终于能弄明白徐芬亚的敌意。
同样只占到一半血缘,孟以栖以着姐姐这座靠山,从县城搬到市里读书,还得到杨守诚青睐留在宅中备战高考。
徐芬亚的母亲为继父诞下儿子,她作为同母异父的姐姐,没获得半分特殊,自打十二岁那年来云城参加完一场宴席,她就生出留在此地生活的想法,不惜自愿改姓成为真正的杨家人。
无奈,叔爷爷不同意留她住在宅里读书,后来却愿留一个毫无关系的孟以栖在杨家寄读。
孟以栖留英读研后,徐芬亚彻底消失视野,这几年,两人可以说对对方都了解甚浅。
徐芬亚有意打听她的近况,“你在哪里工作?”
“云医。”
徐芬亚若有所思,“还不是正式医生吧?”
孟以栖点头,听她问道:“你二十六岁有了吧?”
“是啊,比你小一岁。”
徐芬亚打量她身上似有若无的书生气,即便两只脚步入社会大染缸里,她眼睛里还是一如既往干净澄澈,一个被家庭过分保护的好命女孩,这辈子吃得最大的苦恐怕就是十一岁之前。
“听说你们这些医学生要规培三年才有可能转正式,忙到节假日都在加班值班,平时很辛苦的。”
“任何行业都有辛苦的时候,医院大环境如此,对我而言习惯就好了。”
“你读了二十年书,结果到头来在医院伺候人,拿微薄的收入,图得是什么?”
孟以栖微笑面对她,慢腾腾反问,“那你来云市工作又是为了什么?”
徐芬亚答非所问,口中酸意明显,“我不比你有个同父异母的好姐姐,任何事只能靠自己争取。而你嘛,即便哪天撑不下去,也有靠山替你打点,再不济,回家继承祖业咯。”
像是料到徐芬亚口中的阴阳怪气,孟以栖反而心平气静应承她,也口口声声驳斥她,“你说得有道理,左右我都有退路,不过好在我很向往这份职业,目前并不存在你说的撑不下去。至于靠山,跟你说点实际的吧,我姐姐的条件说财富自由也可以,但那些都属于她自己,我不觊觎,更不嫉妒。人各有命的道理,我自小就清楚得很,更不做任何虚妄的梦,脚踏实地念书读研参加工作,这些靠得都是我自己。当然了,就算有一天我穷困潦倒到了人生低谷,我姐姐接济我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你也说了我们同父异母,血缘关系是断不了的,更何况我们感情还很好。所以,外人酸也是有道理的,我们孟家姑娘一直都是街坊领居口中的好命人家。徐芬亚,你说呢?”
徐芬亚脸色早已黑得透透,再待下去无非自取其辱,她腾地从座椅起身下桌,转头之际,叫身后两手抄袋的人吓得一愣。
孟以栖不明就里回过头,只见杨靖安落拓地立在身后,水晶吊灯洒下的光辉里,身着黑衬衫的人风姿俊朗,叫人不禁多看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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