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为什么。”陆敏攥着拍立得,手指用力,指甲边缘泛白。
其实车牌号这件事,如果只是一个相同,她大概率会当成巧合,不会问他。
但是两个都是,未免太巧。
杭敬承原是很轻松的神色,忽然注意到她颤抖的手。
他仍笑着,顿了顿,看向别处,眼底闪过思虑。
陆敏还在等他的答案。
心里好像煮了一壶热牛奶,咕噜咕噜地,随时要滚溢出来。
“敏敏。”杭敬承叫她。
她立即点头,“嗯。”
他低笑一声,“你紧张什么?”
“我没有啊。”她下意识反驳,随后抿唇,咕哝,“我只是,只是有点期待你的回答。”
杭敬承说:“你好像不能对我这种人抱太大期待。”
她怔愣。
视线划过几粒雪花,一点两点,迟到了一天的雪终于飘下来了。
路灯低矮,灯色暖黄,雪花盈盈洒洒缓慢飘落。
陆敏仰着头,几粒雪差点落进眼睛里,下意识闭眼,杭敬承抬手,用拇指温柔捺过她的睫毛。
“好多人好像会喜欢连号,或者666888那种。我对这个没什么要求。”
养在杭家那种传统的大家族,他早知道些条条框框的讲究,因此下意识抗拒。
“这两辆车,一辆是18年买的,一辆是前年。选号的时候,只是随便挑了这两个数字。当时没记起这是谁的生日或者与谁有关,也没有去深究。”
他当时单纯喜欢这两串数字,觉得眼熟,所以从几十个号里挑了这个。
一直到今年五六月份,结婚以后,有人说他车牌号怎么没选个689那种的,是不是有特殊寓意。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两个号,全是陆敏的生日。
后来想想,应该是高中那几年留下的后遗症,他当时对她生日的记忆很深刻。后面相逢无望,刻意遗忘,导致这串数字留存在潜意识。
“好吧。”陆敏跟着泄了口气,低下头。
她好像有点自作多情了。
心里隐隐失望,又觉得理应如此。
算算时间,那时候杭敬承跟她分开五年多了,距离重逢最近也还隔着两年。既没有喜欢过她,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确实没什么理由特意挑她生日。
“失望了?”杭敬承弯腰,附到她脸侧,瞧着她,“亲一下,我重新说一遍,确实是因为你选的。嗯?”
“才不要。”陆敏傲娇,推他肩膀,“谁稀罕。”
杭敬承只笑着,掸了掸肩头的雪,眼睫低落着,挂住一片雪花,迅速消融。
“下一辆就选今天怎么样。”
陆敏看他:“也太随便了。而且,车牌号是你想什么就是什么的嘛。”
“万一呢。”
“只是万一,就不要这么笃定。”
两个人你来我
往,斗几句嘴,方继续朝前方走。
到了陆敏住过的那栋宿舍楼,她仰头看过去,这个时间学生都在放寒假,楼里没有灯光,黑黢黢的。
另一侧是敞开的小区大门。杭敬承提议进去看看,陆敏应了。
这小区看起来没多少住户了,一排好几个单元,亮着的灯不超过十盏。
“你住哪一栋?”她问。
杭敬承随手指过去,“前边那栋。”
陆敏顺着看过去,“原来是那里。”
“真的不知道?”
她点头,真不知道,“那时候随便打听这些,很容易被起哄的。”
尤其是那么平平无奇的她,跟他的名字牵扯到一起,很难不被议论。
一直抱着拍立得,手露在外面,冷得发抖,陆敏将拍立得塞回相机套,放到包里,搓了搓手,塞进衣兜。
另只手顺势从她手腕处滑落,一起钻进她的口袋。杭敬承摊开手,寻到她的指缝,将手指扣进去,指腹轻轻按了下她柔软的手背。
熟稔到自然的亲昵。
他在试图安抚她,以不伤人自尊的方式。
陆敏寡淡安静的神情里多了份春水暖阳式的温柔。
“那时候听说过一些‘绯闻’。”
“哦?”杭敬承说,“讲讲。”
“有女同学放学后偷偷从学校溜出来跟你表白,然后过了门禁回不去宿舍了。”
杭敬承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这件事,“有么。”
陆敏目光微闪。
“当然了。可能你情债太多,不记得。”
杭敬承懒洋洋搭腔,“你倒是会冤枉人。”
“前半段是真的吧。”
“可我没有答应。”
杭敬承领她进楼道,随手掸去肩头雪,也拂去她发顶的雪粒。
陆敏跺脚,打量这楼道。一楼似乎还住着人,门前灯亮起。
跟青城那边的老旧小区其实没什么区别,楼道内阴暗潮湿,墙皮剥落,各种开锁小广告泛黄淡去。
“所以你那时候喜欢的女孩,在我们班吗?还是你转学后遇到的?”
二楼以上就没有楼道灯了,杭敬承打开手机手电筒,“不是说都过去了。还是好奇?”
这话没错。是她自己说过的。
“可是就是因为过去了,才可以坦然地好奇。”
陆敏喃喃,低头看台阶,楼道干燥,许久没人打扫,每一步都荡起好多灰尘。
楼梯过了个转角,她抬头,光线一晃,被楼上门口的家具吓一跳。
下意识握紧口袋里杭敬承的手,他也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给她存在感。
两人对视一眼,定了定神,走上去。
大门敞开,沙发就放在门口,老式皮沙发,红棕色表皮布满裂纹,覆了厚厚的灰尘。
“好像还是十年前那个。”杭敬承说。
他拿手机照向屋内,客厅里还躺着
茶几和单人床,花瓶和不知名衣物散落一地,白色瓷砖地板灰迹斑斑。
已经看不到当年生活的痕迹。
陆敏有点可惜,问:“这是要搬家吗?怎么搬成这样。跟被偷过一样。”
杭敬承停顿片刻,眸色乌沉,“当年房东老太太把房子租给我时,已经八十多了。”
陆敏大概明白了。
世事无常。老人家也许已经去世了。
老房子没人管,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遭偷后甚至不值得报警。
“你站在这里,给你拍张照吧。”
陆敏去摸包里的拍立得。
杭敬承就随意站在沙发前面,陆敏从一侧挤过去,上了几级台阶,那手机手电筒照着他,按下拍摄键。
等显影的过程,陆敏抱着包,将相机挂脖子上,微微躬身,用手捂相片,甩了甩,似乎发现拍得不大好,嘴里嘀咕着,继续捂,企图拯救。
她难得孩子般稚气。
杭敬承抬眸瞧着,眼梢流露笑意。
随意向后退一步,踢到什么,嗬啦一声。
他低头看过去。
从小区里出来,杭敬承已经叫了车,等待的时间,杭敬承也给陆敏在路灯下拍了照。
外面太冷,陆敏将手抄进兜里,等他把那张照片显影。
“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哦。”
杭敬承:“问。”
“你当年,有没有收到喜欢的人送的花?”
他正瞧相片上的图像,视线落在相片里女人的脸上,难得怔愣。
片刻后,他点头,“拿到了。”
成吧。她知道自己那盆水仙的命运是被丢到车窗外了。
就连那些歌都是当年学生爱听的歌。
陆敏背过手。
/
打车回到酒店,接近十点。
陆敏简单冲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裹着睡袍钻进被窝。
床头柜上趴了本书,她拿来的教辅资料,犹豫片刻,捡起来翻开。
只看几行字,就有了困意。
她靠在床头,蜷着腿,将书本放腿上,忍着睡意,拿碳素笔勾勾画画。
偶尔向窗外看一眼,雪势渐盛。
整个城市的辉煌都仿佛都要被这场大雪掩埋。
顶灯没开,留了两盏暖黄色床头灯。世界静谧,只剩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
忽然觉得此刻很悠闲。
人生美好。
陆敏将书和笔放回床头柜,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拿起手机,半小时前有几条推送消息。
她眼底神色复杂,指.尖悬空,片刻后,点进去。
[因个人原因,@歌手陈苏将不能参加河省卫视跨年直播活动,给各位歌迷造成不便,深表歉意......]
脚步声渐近,杭敬承裹了条浴巾,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陆敏看他一眼,关了手机,下一秒就被从床侧
捞到中间。
“叹什么气?”
“早就习惯他的野蛮行径,她只是将枕头往中间挪了挪。陈苏,你记得吗?我们上学时很火的歌手,好几年没出来了。以为过几天能在电视上见到呢,突然宣布不参加了。”
“什么原因。”
“不知道,粉丝猜他太佛系了,不想公开露面。他确实一直很低调。”
杭敬承点头,揉了揉她的发顶,然后下床出了卧室。
陆敏扯着被子,等他。
杭敬承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台笔记本,回到床上开始处理邮件。陆敏看不懂他的邮件,靠在一边百般聊赖,打了个哈欠。
“困了?”杭敬承说,“先别睡。”
“你要弄到几点?”
“就几个文件,马上结束。”
那今晚就算了吧。
陆敏阖上眼睛,手臂撑着,一点点、一点点被子里缩。
杭敬承修.长手指搭在键盘上敲打,余光睨见她的动作,也没出声阻止,就这么看着她一寸寸往下挪,即将躺下时,伸手将人捞上来。
“别睡。”
陆敏呜声,“我困。”
杭敬承盯着屏幕,挪动光标,指.尖敲键盘回复了条邮件,然后说:“这样。你跟我聊点什么。嗯?”
“聊什么。”陆敏咕哝,歪歪斜斜坐着,脑袋抵着他的肩膀,“......哦,我今天好像见到你前女友了。”
“嗯?蒋湉薇?”杭敬承拖滚动条,“她不是在国外么。”
陆敏:“不知道啊。我觉得在公司看见那个就是她,你没见吗?”
“没。一整天都在开会。”杭敬承说。
一阵键盘敲打声。
他忽然想起什么,“孟恪婚礼。蒋湉薇妈妈姓孟,应该是回来参加婚礼的。”
陆敏不认识什么孟恪,敷衍点头。
“怎么着,吃醋?”杭敬承扭头,似笑非笑瞧着她。
陆敏慢慢睁开眼睛,摇头,“就是觉得见到真人,不难理解我为什么会被唱衰。”
这话别有深意。
杭敬承问:“公司有人乱说话了?”
他还是太敏锐了。
陆敏抿唇,沉默数秒。
她这算不算告状啊。
杭敬承最后敲了几个字,邮件发出去,将电脑扣上,探身放到一边,然后胳膊伸到陆敏背后,扣住腰,另只手钻进去搂住腿弯,轻轻用力,将人抱到自己身上,岔开腿坐下。
“说什么了,跟我说说,嗯?”
陆敏挪了挪身,找不硌人的位置,顿了顿,抬眼看他,“说我俩迟早要离。”
杭敬承乐了,懒洋洋睇着她,手指卷起她耳边的发丝,缠绕几圈,“谁啊我明天查查。跑来给你算命来了。”
“怎么着,说我为什么要跟你离?”
陆敏随便挑了一条‘罪名’,“说我,总板着脸。”
不爱笑。
“哦。那你多笑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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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一个呗,笑一个给你咬。”
陆敏没反应过来这个咬什么意思,直到他扯过她的手,用指.尖慢悠悠在她掌心写下这个字。
她笑是没笑出来,耳根子红了。
她心脏跳如擂鼓,低头盯着他劲腰间肌理的轮廓。
杭敬承半干黑发零碎散落,视线落在她眉梢那颗小痣上。
“还有呢?”
陆敏原以为话题就到这了,在等他下一步动作,没想到他会耐着性子继续问她。
“嗯......”她思忖着,总结道:“大概就是说我条件普通,配不上你。真讨厌。”
“真讨厌。”他学她的语气。
陆敏抬眸嗔他一眼,杭敬承勾唇,笑得落拓,伸手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身前扯了扯,两指并住挨个捏她手指。
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癖,他最近格外喜欢捏她的手指。
“敏敏。那些话确实很烦,交给我处理。你只要知道,自己不用和蒋湉薇比较就好了。她是她,你是你,没什么好比较的。”
“你是个很好的老师,有自己的目标并且在职业领域做得很优秀。出身普通但是烟熏火燎的生活没叫你变得怨天尤人、面目可憎,反而出落得很好很柔软。脾气也不错——虽然确实不爱笑。”
最后一句明显想逗她,但她眼眶还是有点酸。
她吸了吸鼻子,点头。
其实说实话,虽然在蒋湉薇面前有点自卑,但是杭敬承跟人家毕竟好聚好散,如果今晚他通过贬低诋毁前任或是否认过去来哄她开心,她会觉得他......面目可憎。
就算是丛致远,今年重逢后各种举动恼人,陆敏也从没想过背后诋毁他——尽管现在来看,当时的感情并不成熟,至少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因为他开心过,感受到过被人喜欢的感觉。每一段感情,即便不一定成熟,每一任恋人,尽管不一定完美,都应该受到应有的尊重。
杭敬承足够坦荡,也将足够的安全感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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