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祁云岚咬着嘴唇,眼底酝酿某种沉重情绪,片刻后松开茶杯,他开口,“……去了他的府邸以后,他对我很是客气,先是一阵嘘寒问暖,之后又带我给罗将军上香,他说这些年来他一直记挂着我,到处找我,还说……”说到这里,他再次顿住,吸一口气,好像需要莫大的勇气,“还说罗将军才是我的亲生父亲,沈叔叔,”看向沈郁,目光哀切,像个穷途末路的小兽,拼尽最后一口气,垂死挣扎一次,“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的嗓子有些发紧,整个人像是沉进了水底,铺天盖地的湖水侵入他的鼻腔,令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怕沈郁说是假的,也怕沈郁说是真的,可是沈郁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好像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一样,把问题抛回给他,“你觉得呢?”祁云岚:……
他一下子噎住,片刻后转开眼睛,“我……说实话,我是有些相信的。”
沈郁笑着看他,“你很聪明。”
祁云岚一怔,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一万个思绪,却没能捕捉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他就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一样,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只剩一团搅拌不开的浆糊,这时候,沈郁再次开口,丢下一句惊雷,“的确是真的。”
可是,他的态度实在太过平淡了,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仿佛换了个爹并不是那么大不了的事情(?),于是有那么一会儿,祁云岚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太过矫情?
罗时平与齐仲秋情同手足,二人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他有难,齐仲秋怎会袖手旁观?不说替他养大一个孩子,就是替他去死,齐仲秋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至于其他的人,不管是祁朝天、祁云弘、祁云承,还是沈郁、季阳平和胡卫……他们待自己的好作不得假,养育之恩做不得假,十几年的感情更加做不得假,所以只要他愿意,他们就还是他的父亲、兄弟和亲人……
一切都还跟过去一样。
一切都没有改变。
往事已矣,愁眉不展亦或是满腔悲愤不能改变过去,更不能让逝去的人回来,所以与其困囿于那段过往,沉溺于纷繁杂乱难辨真假的往事,倒还不如放宽心,专注于当下的人与当下的事。
想到这里,祁云岚的心霎时清明起来,漂浮不定,无处安放的愁绪亦跟着烟消云散,云收雨霁,他看向沈郁,眉目流转间已不见方才的惊惶与惆怅,亮晶晶的瞳仁里满是清透与释然,“原来如此……”他轻笑,声音和缓而平静,“但他说他一直记挂着我,一直在找我,又说他想替罗时平照顾我,从此再不让我受苦……说实话,这些话,我是不太相信的。”
季阳平见他一点就透,紧绷已久的心弦亦跟着放松下来,被病痛折磨得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里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自豪与欣悦。
时隔七年,这孩子的变化当真让人感到惊讶!
沈郁放下手上的茶盏,轻轻一笑,回道:“这话骗骗那些无父无母缺衣少食的小傻瓜也就罢了,想要骗你,这人未免太过天真。”
这话其实说得有失偏颇。
沈郁是看着祁云岚长大的,清楚了解祁云岚的性格,他知道祁云岚看似纯良无辜,实际上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小机灵鬼,可在黄信看来,经历大变后的祁云岚可不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缺衣少食的小傻瓜吗?
祁云岚十分受用地笑起来,“所以我们逃出来了啊,可是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千方百计找到我,又费劲心机把我留在府中,如果不是为了报答罗时平的知遇之恩,还能是为了什么?”这问题简单。
沈郁轻嗤一声,“云岚,你可知道,明、临、良、锡这四洲现如今落到谁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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