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信了佛。
等嫁到津州,每年给许多银钱到寺庙做善事,冬日还到街边施粥。她那时还很小,也跟着去,却只揪着娘的衣角,望着那些饥肠辘辘的穷苦人感激涕零,心里也很欣喜他们有饭吃了。
爹还辟出一方佛堂来,供着一尊从当地最出名的寺庙请回的玉佛。每当爹出海行商后,娘每日都到它跟前上香跪拜,是想保佑自己的丈夫平安回来。她也跟着娘拜,希望爹早日回家。
可最后……
曦珠眉眼低落,看着手中合握的线香,烟气飘旋直上,将她带入另一段过往中。
她第二回 愿意相信。
是因为卫陵。
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那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他的转变。
他眉目间的骄意已荡然无存,只有平静,当面对姨母的问询时,他仍旧笑,还说自己斩杀了多少狄羌人,立了多大的军功。仿若他乐意建功立业。
曦珠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愁闷来。
他并不高兴。
夜间园子,卫陵对她说:“我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可真到战场上,见到几千个人朝这边砍杀过来,我却像木鸡还愣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杀回去,若非大哥护着,我说不定就交代在那里了。”
他仰头看向晦暗的天际,自嘲:“我比不上爹和大哥,我竟然会怕死,怕回不来京城。”
曦珠看着他,心上涌出心疼,道:“那也只是第一回 ,后来你不是也杀了很多敌人吗?谁说上了战场就不能害怕,就不能怕死。”
她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他的神色始终低落,却还是笑着朝她道了谢,又像是回过神来,不明白自己偶遇她,为何会对她说这些。
曦珠却记在心里,她去法兴寺给他求了平安符,说只要带在身上,一定会平安回来。
后来他果真不再害怕了。
在大表哥和镇国公接连逝去后,他整个人全然大变,守卫北疆再难回京。
曦珠和他仅有的几次见面,他的眼神一次比一次冰冷,与曾经桀骜风流相比,成了鹰视狼顾之相。
她听说那场让卫陵一战成名的战争,他率军昼夜奔袭,斩首六千人,遗骸亘野,万里腥膻,把狄羌人的尸首封土,堆成了京观威慑。
仇恨让他变得残酷不忍,有时候曦珠遇到他,被他的眼睛盯着时,能感受到无形而强烈的压迫,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曦珠已经忘记了平安符,直到在刑部牢狱中,她被那些惨叫哀嚎折磨地几欲疯掉时,那个平安符被送到她手中。
已经破旧不堪,被喷溅的血浸透殷红,上面遗留被贯穿的箭洞。
他一直把它放在心口护心镜的位置。
曦珠攥紧平安符,失声痛哭起来。
那时她去法兴寺求符,是要求得卫陵平安,最后却是那样的结果。
他的尸骸被运回京城时,早丢失不全,拼凑不出完整。
分明他是被害死的,那些人却大义凛然地说看在他誓死护卫疆土,来不及等待援军就战死捐躯,允准有人替他收敛尸骨。
镇国公府卫家被禁,谁都不得外出,是洛平将他葬到了卫氏族陵。
上辈子重返京城后,曦珠去看过他。
渐兴的秋风里,她看了许久,一句话没有说,一滴泪也没有流。
阵阵梵呗低声从偏堂传来。
曦珠抬起头,站起身走上前去,将香插.入上方的香炉。
既重新来过,她不会再把将来寄托在神佛上。
曦珠走出了佛殿。
外头人群攘攘,缭绕的香雾几乎淹没这座寺庙。
她一个人走下石阶,沿着青砖铺成的窄道走到一棵菩提树下,那浓密树荫下有雕花石栏围成的放生池。
现下里面盛开白莲,似乎因生于寺庙,都要比寻常地的更加洁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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