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了也会面不改色的竹乐姑姑,竟然也会流眼泪。这让姬萦大吃一惊。
悲切的泪水断断续续滴进姬萦的领子,浇灭了她的怒火,只剩下茫然和局促。
她有些不习惯地在竹乐怀里动了动,小声说:
“姑姑,快离我远些,一会吐血弄脏你的衣裳。”
也许是年纪太小了,姬萦对死亡并无恐惧。
生命的最后时光,她想起紫微宫里愚迷自私的狗皇帝,发誓死了也要变成厉鬼啃断他养尊处优的细脖。除此以外,她还想起了整日与青灯古佛作伴的母后,如果变成鬼,她定要阴魂不散,夜夜恐吓那些不敬母后的小人。
姬萦还想起总是给她藏好吃的御膳房宫女阿荻,会在她爬墙时给她打掩护的太监小罐子,像大姐姐一样照顾她,邀请她去御花园看荷花的清秋……等变成了鬼,她在暗中也要照拂他们,让他们在这吃人的深宫中少受些苦。
想起这些留恋的人,姬萦不禁眼泪汪汪。
“姑姑,毒发时会很疼吗?要不然,你先把我打晕吧?”
竹乐姑姑擦干脸上的泪水,强撑起一个微笑。
“公主没对奴婢说谎,奴婢却对公主说谎了。那并非鸩酒,而是果酒罢了。”
姬萦彻底怔住:“姑姑为什么要骗我?”
“陛下要杀你,皇后娘娘要救你。”竹乐说,“是奴婢僭越,想看看娘娘为公主所做的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姬萦愣愣地看着她。
“公主,无论你今后身在何处,一定要记住你是谁。”竹乐含着眼泪,深深凝望着她,“你是中宫所出的公主,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看,这都不会改变。永远,永远都不要忘了——”
“对公主而言最好的复仇,就是实现谶言,回到这里。”
姬萦想问谶言到底说了什么,竹乐已经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匣。
那是山寨时,大伯父为她亲手做的玩具。如果不知道玄机,旁人只会当做是一个皮影奇巧,按特定的方式开启,匣中则另有空间。
辛苦偷来的东西,都被她藏在匣子里。
姬萦回宫后染上不少坏习惯,偷东西便是其一:御膳房的烧鸡,内务府的金丝炭,十一公主的夜明珠……她不光是因为需要才偷,偶尔出于报复心理,她也偷。
自从母后把自己关在静思阁不问世事以后,再也没有人关心过她。
她不服输,不认输,以尖牙和利爪回应周围的敌意。
姬萦是皇宫里的一棵野草,在排挤和冷落中依旧野蛮生长。
“带公主离开。”竹乐将木匣推给姬萦,又将抱着木匣的姬萦推向一旁的南亭侍卫。
“离开?”姬萦大惊失色,“去哪儿?母后呢?”
姬萦的一连串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需要仰望的南亭侍卫忽然出手,姬萦后颈一痛,随即便和身体失去了联系。
……
“千雷机的秘密就藏在传国玉玺里,这是陛下醉酒后亲口所说。”
皇后面朝青烟袅袅后的佛像,神色平静地拨动手中佛珠。
她还未满三十,鬓边已有华发。
这些白发,有些是她被软禁在山寨时长出的,更多的,是回宫后在皇帝的猜忌与争执中生出的。
“我拦着你不要回宫,并非完全出于私心。帝王之心广深莫测,那是天底下最黑最暗,最险峻的地方。没有人能够掌控一颗充满猜忌的帝王之心,哪怕是帝王自己。”
牢山大当家的这句话,直到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其中含义。
当她明白的时候,已经很迟了。
威武将军率一万将士领受皇命,假借皇后开恩,奉旨招安之名,骗取大当家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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