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琤琤摆了摆手,见他伤口越有严重之兆,那颗想要以拖延来惩罚他肉/体之痛的心最终作罢。
两人迈入祀堂,往日里香火不断的堂内寂静许多,屋外的阳光熹微投射进来,长年累月的檀香已浸染入这堂内每一样物品内,就连地砖上都蒙上一层薄薄的烛火蜡。
供台上的牌位并未撤走,晏家代代之灵皆在台上低垂着看着晏琤琤跪在蒲垫上,磕了三个响头,又算了三次的卦。
三次都是“大吉”。
全然不同于重生回来后算过的卦象。
若是在前世年少时,她从不信鬼神,可后来虔诚念佛和一朝重生,让她对这神佛之事从不怀疑。
难道……
晏琤琤瞥了一眼另一旁正翻阅着什么东西的李执。
方才她三遍所问皆是“襄王之助能全我心意?报我血仇?”
神佛说“是”。
晏琤琤跪在蒲垫上,看着跳动的烛火心,正色问道:“李执,我问你。”
“为什么晏家会起火?为什么在你的计划里,晏家会被放一把火?”
那人倒是坦诚,每一句话在空旷宽阔的祀堂内回响。
“桐瑜是害了我的母亲,让我年幼时孤苦伶仃,可造成这场悲剧的终究还是惠帝。”李执淡淡笑道。
“如今桐瑜身死,可也难消我心头之恨,难抵我师傅入宫潜伏多年之辛。不杀惠帝,难解其愁。”
“惠帝的命门已在我手里,但惠帝身死之后,这天下便是高皇后的儿子做主。”
“且不说高皇后手里握着太多的命案,就说当年她其实并非因为家世而是靠着与桐瑜相似的容貌才得以一步登上妃位。”
“高皇后好胜,心有诡计。自是不愿这番往事被旁人知晓。”
“在她的认知里,全天下知晓此事的未有护国公,也就是你的父亲。”
李执没说出口的是,前世他查到最后才发现,李珏要灭晏家满门的缘由之一便是如此。
“若是护国公府起了一把大火,护国公和桐瑜刚巧死在这场火里。高皇后应是会让这番往事随风飘散。”
晏琤琤心中再起波澜,原是她错怪了李执,她昂首转头望去。
李执依靠在另一边的祀台上,光线丈量了他的一身,宛若在发着光,像极了那些神佛。
“琤琤,我说了,我把晏家保护得极好。”
闻言,她蹙着眉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只因为她感到荒谬和不真实。
但李执的确没做错,他句句属实。
李珏一定要灭晏家满门其中有高皇后的授意这件事,是她死后化作游魂才得知。
那时已是她身死的第二年,高皇后故去,待葬入帝陵时,林乐晚发现惠帝身旁已有合葬之人,李珏为身为皇后的林乐晚解释——他说这是皇家秘辛。
晏琤琤咬紧后槽牙,猛地站起身子,踱步靠近李执。每一步她都走得又急又稳。
“李执,你怎敢靠那三个不全的字笃定害死你母亲的人就是惜花院里桐瑜?明明你从未与她相见过。”
“而你说的是前时间的揣摩,什么叫‘前时时间’?好,我当你一时慌张说错了字眼,可是——”
“你方才同我说,高皇后手里握着许多命案,你从何而知?你怎敢笃定?你且说说有何命案?”
“你又说高皇后与桐瑜的往事,与我父亲知晓这往事。既然是往事,你又从何而知?这段往事里的四个人,恐怕没有一个人会亲口告诉你吧?”
晏琤琤抬起锐利的眸子如同一根锋利的箭羽清冷冷地刺了过去。
屋外的夏蝉骤然鸣叫,滋滋滋滋的,颇有一种想要将这夏日的热气洒尽才好。
可在晏琤琤与李执两人的一步之距中,寒冷的味道在蔓延,悄悄地吞噬掉两人共同见过一个女人消亡而产生的共犯感。
“那琤琤呢?”李执回答得不紧不慢,苍白的唇噙着笑,唯有梨涡透出风范来。
“琤琤利用丽春花给高相下毒是为何?”
“私下接触那些中立派的臣子又如何?而且还能做到拿捏住每个人的命门。”
李执挺直了腰身,也且步步靠近。
“治灾过程中,我瞧着琤琤比江誉都还要清楚哪些方案可行,哪些方案不可行?”
“岩镇安抚的方案为何如此有效?周大儒的字画你为何又要给梧州知县?”
“琤琤,据我所知,你出身时因晏家受到汝州贪墨案牵连而被你族人视为不详,得了化解之法便是自幼居于京畿庄子上。九岁回府后便再未离开朝都。一闺阁女子,怎会凭空知晓那么多事呢?”
“你调查我?”晏琤琤愤而反问。她昂首直视上李执的眸子。
两人靠得很近,彼此鼻息之间纠缠,而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也纠缠进来。
晏琤琤移开了眼睛,向后退,却忽然发现自己身后已是祀台,而李执的双手撑在台沿上,将自己笼在其中。
“琤琤,你看我们都是因为汝州贪墨案被改变了人生。”
“我们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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