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昶呵呵笑了声,豪迈一抹,扫掉胡子上的饼渣,这次咬下一大口。
早死早超生,好过被她零割碎剐。
糖馅从饼里流出来,“啪哒”一大滩,黏在支里支扎的络腮胡上,这么看上去,就有点滑稽了。
远处白南瞧着主子的狼狈样儿,难过得都快哭了。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虞莜温声细气,吩咐竹青,“快去打盆水来。”
回过头,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体贴道:“蜜糖粘性大,风一吹干了,到时更难收拾,总不能为了这么丁点蜜糖……违背誓言。”
秦昶挺着下巴呆立原地,维持着姿势,横出手把碟子搁在回廊栏杆上。
此时骑虎难下,这情形更像温水煮青蛙,他被慢火烤得满脸通红,好在有胡子挡着,还没被小妖精瞧出来。
他此刻心情复杂,对这把胡子又爱又恨。
可即使把他架在火上烤熟,也得把这场戏演完,绝不可自揭其短。
竹青手脚麻利捧了水来,似乎也察觉到一点公主的恶趣味,兴致勃勃举着盆,“胡侍卫请。”
秦昶:“……”
还能说什么,他屈辱低下头颅,就着水洗起了胡子。
这会儿已明白小妖精想玩什么把戏了,伪装的胡子是粘上去的,一洗就掉,她大概是想看飘了满盆的黑须,再拊掌大乐吧。
嘿嘿,这你就想错喽。
他这胡子是以特殊药水贴在脸上的,除非现下她把他这张脸皮撕下来,否则可就心愿落空了呢。
拍得盆中水花乱溅,他一气洗完胡子,颇有气势大手一扫,面前人紧急退开一步,才没被他溅一身水。
“哈哈,谢殿下。”秦昶心头畅快,躬身一礼,转身扬长而去。
虞莜手指搭在小臂上轻轻拍击,盯着那背影的水眸微眯。
认死理儿的驴脾气,何时才能改改?
轻盈转身回了室内,吩咐梅染两人,“梳妆更衣吧。”
申时将至,漪清园那处怕是宴无好宴,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她懒得猜。
内室立着三座衣架,撑起的礼服一件比一件奢华庄重,虞莜指指那套绯金丝罗,“听皇后娘娘的,就穿它。”
江南丝绸制品享誉宇内,随着近十数年民生景泰,年年推陈出新,南康皇室更是拥有世间最亮丽的轻纱软罗。
裙裾逶迤于地,绣大朵复瓣牡丹,盈盈一握的楚腰用一条酡颜色织锦腰带束住,香肩圆润,弧度优美。
外罩烟罗纱,勾勒蜿蜒的曲线若隐若见,仿佛云蒸霞蔚下不可窥视的仙境,行走间,朦胧烟气萦绕周身,只可见朵朵繁花摇曳盛放。
虞莜立于镜前,望向其内梳着朝云近香髻的自己,对这般略显俏皮的少女装束,一时难以接受。
前世虽未嫁人,但为着威仪,她一向云鬓高挽,宫装繁复华贵,顶着不轻的份量,一日下来,几乎身子骨都要压垮。
现下想来,她竟十分不理解那时的自己,何必呢?活成个图腾,连一丝人气儿都没了。
颊畔垂落的青丝乌黑柔亮,更衬得她颈项修长,雪肤凝脂。
圆润小脸轻施粉黛,梅染剪了鲥鳞在她额心贴出个蝉形花钿,杏眸柔媚,瞳仁像养在水银里的一汪乌丸,灵动活泼,眼尾圆润微垂,娇俏可人。
举世盛传,熙沅公主绝代姿容,生得千娇百媚、国色天香,只有见过她的人才知,其实她的美并不夺目。
美人在骨不在皮,一身非凡的绝美骨相,是因她承自双亲的北方血统,却在南方的日暖春和中娇养长大,不似身若蒲柳的江南美人那般弱不禁风,也没有北方人的强健粗壮。
集两家之长,多一分则妖、少一分则黛,方可造就这份举世瞩目的动人。
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被那双极至澄澈、隐含睿智的眼眸触动心弦,令人生出亲近,甚至保护她的欲望。
然而眼下,明亮的眸底深藏一丝淡漠,形止慵懒,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凌虚仙子,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
竹青小眉毛拧着,哄道:“公主笑一笑嘛。”
虞莜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咧了咧嘴角,露出个干巴巴的笑容。
梅染擎了笔,粘上口脂上前威胁,“要不给公主点两个圆靥吧。”
虞莜头向后仰,饱满樱唇立刻抿出月牙弯弧,露出一对娇俏可人的笑涡,求饶道:“我有呢,不用画了。”
饰容已毕,时辰也差不多了,一行人出来往漪清园去,虞莜扫了一圈,没瞧见大胡子,还有他那个的小跟班。
无须分辨络腮胡下的那张脸是谁,她认得白南呀,她又不瞎,相反,记性好着呢。
就很不解,狼崽是要闹哪样?
她若有所思问梅染,“梅姑姑记得秦昶么?我跟他,小时候是不是有过节?”
梅染显然对这个名字很意外,定了几息才道:“哦,你说北齐三殿下啊。”
“对对,就是他。”
竹青在另一头朝她挤眼,公主今天提他两回了,还专门去了铜马殿,肯定有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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