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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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可见二二两两的妇人提着竹篮从青水巷走出。

明窈一颗心七上八下,坐立不安。临下车时,又悄悄从袖中掏出靶镜,对镜理妆容。

四喜好笑道:“往日姐姐见到二殿下,也不曾这般紧张过。”

明窈动作一顿,扬起的唇角缓慢放平:“他不一样。”

四喜不明所以,显然是误会了明窈的意思:“一个寻常商人罢了,自然和二殿下不一样。”

话落,又催促着明窈下车,“前面那家就是了,姐姐快随我来。”

眼前平房错落有致,沿着羊肠小径往前走,忽而有枯枝从墙上穿过,横亘在小巷中间。

四喜伸手替明窈拂开枯枝,转而却见对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方才若非她及时出手,只怕此刻明窈早一头撞上去。

四喜捂着唇笑:“姐姐今日是怎么了,往日也不见你这般毛毛躁躁的?”

言毕,她突然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可是在为二殿下烦心?”

这两日明窈时常心神不宁,加之沈烬欲纳虞五姑娘为妻的消息传开,任谁见了,都以为明窈在为这事黯然神伤。

明窈此时一颗心全系在前方那户人家,也没听清四喜在说什么,随意“嗯”了一声。

四喜一脸的“果然如此”,不忍心再往下细问。

青石板路上雨珠清脆,明窈款步提裙,越往前走,一颗心越是跃动不止。

她有多久没见过孟少昶了?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诏狱那些人心狠手辣,孟少昶好不容易从漩涡中挣脱,自己冒冒失失前来,会不会害他再次深陷泥潭?

久别重逢见到故人的喜悦被这个念头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明窈倏然站在原地,脚步不曾往前挪动半分。

月白色的油纸伞握在手心,明窈突然往后退开半步,唬了身边的四喜一跳:“姐姐怎么了?”

“我、我……”明窈语无伦次。

蓦地,厚重的木门“嘎吱”一声在她身后打开,明窈浑身一怔,她整个人如定在原地。

耳边风声掠过,沙沙雨声响彻穷巷。

一记沧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两位姑娘可是找人?”

明窈转过头,眼前的老人白发苍苍,他一手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珠子打量着明窈和四喜。

四喜拽动明窈衣袂,见明窈还在出神,忙道:“老人家,我们是来还伞的。”

老管家幽幽道:“这伞,是我们家公子的罢,有劳两位姑娘了。这会雨大,快请屋里避避雨罢。”

明窈双唇颤动:“那你们、你们家公子呢?”

老管家满脸堆笑:“他一早出门了,这会怕也要回来了。”

……

大雨滂沱,乌云浊雾。

二二两两的奴仆挨着坐在抱厦打牌吃酒,推杯换盏,嬉笑取乐。

年长的婆子穿着半旧的袄子,凑到炉火前,满是皱纹的一张脸映在火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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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大冬天的竟还下起雨来了,往年也不这样。”

“今年是今年,往年是往年,往年我们汾城有贵人吗?”

“那倒也是,我可听说了,虞家的少爷日日来我们府上,这是……好事将近了?”

“好事将近那也是主子的好事,与我们有何相干?只不过苦了那位了。在主子身边伺候那么久,连个通房侍妾也挣不上,这两日天不亮就出府,怕也是躲着这事,怕听了闹心。”

“可不是,正头夫人来了,哪还有她一个奴婢说话的份?可不得出府散心。”

众人哄笑一屋。

倏地,身后一阵冷风掠过。

有婆子喝得眼睛睁不开,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往门口走去,口中不住叫骂。

“哪个小兔崽子开的门,看老娘不……”

余音戛然而止,婆子脚下一软,当即双膝跪地。

屋里有眼尖的瞧见,笑着嘲讽:“二婶婶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还跪下了?难不成是……”

满屋寂静无声。

乌木廊檐下,沈烬一身象牙白暗花鹤纹长袍,负手而立。

雨雾如浓墨在沈烬身后化开,那双深黑眸子平静从容。

只一眼,屋中众人都失了主心骨,纷纷跌跪在地。

阴影如雾霾笼罩在抱厦上方,方才还放声大笑的奴仆此刻战战兢兢,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沈烬轻哂,目光漫不经心环顾一周:“倒是热闹。”

地上一众奴仆抖得更厉害了。

沈烬慢悠悠转首望向章樾。

片刻后,屋内此起彼伏响起求饶声。

众人不约而同伏地叩首,叠声哀求。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风雨绵长,久久在庭院外回荡。

章樾一手撑着伞,如影随形在沈烬身后。

烟青色雨幕中,沈烬一张脸晦暗不明,他一手捏着手中的青玉扳指,忽而道:“……她人呢?”

章樾低声:“明姑娘一早同四喜姑娘出府了。”

明窈这两日时常出府,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沈烬不以为然:“又去了百草堂?”

章樾低声:“不是,是……青水巷。”

沈烬刹住脚步。

章樾解释:“四喜姑娘还抱着伞,应当是……”

沈烬忽然轻声打断:“备车。”

章樾一怔,而后垂眸拱手:“是。”

象牙白身影在章樾眼前越过,只有沈烬淡淡的一声落下:“去青水巷。”

……

青水巷。

雨声渐小,宅院虽不大,却也收拾得齐整。

花厅后贴着一副乌木联牌的对联,再往前,是一方花梨木理石大案。

老管家揣着手,亲自命人送上热茶:“许是路上耽搁

() 了,姑娘且再等等。”

天色渐暗,宅子的主人却迟迟不见人影。

明窈满心的焦急随着雨水褪去,眼底落寞清浅。

她们不过是进来避雨,再耽搁下去,只怕不妥。

明窈起身告辞,谢过老管家借伞与玉珠,又让自己和四喜进屋避雨。

老管家眉目慈祥:“姑娘客气了,这伞也是我家公子借的,老朽愧不敢受。”

“公子”二字捻在唇间多时,泛出淡淡的苦涩之意。

明窈低垂眼眸,掩去眼底的失落,又忙扶着老管家起身:“天色不早,我们先回去了。”

四喜跟着福身告退。

杨妃色织金锦鹤氅在雨中穿梭而过,转过影壁,明窈忽然回头,宅院安静无声,唯有雨声点点落在瓦檐。

花厅前立着一方大陶缸,缸中本是养着碗莲,只可惜此刻不是时候。如圆月一般大的碗莲枯朽落败,边缘泛着焦黄之色。

老管家见明窈盯着碗莲看,还当明窈喜欢,笑着道:“这陶缸本是前一任主人留下的,我本来想让人搬走,可公子让留着,说若是入夏,这碗莲定是好看的。”

明窈心中涌起几分道不清说不明的急切:“他……”

明窈改口,不动声色道:“听老人家的口音,似乎不是汾城人罢?可是要在汾城久留?”

老管家摇摇头:“这事得公子拿主意才算,不过想来,应该也在这里待不久。我前儿听公子说,待开了春,他想去一趟金陵。”

……金陵。

明窈浑身僵硬,豆大雨珠滚滚落在伞上,犹如珍珠落入盘中,发出清脆悦耳之响。

握着伞柄的手指逐渐收紧,明窈白净手背上青筋横斜,庆幸油纸伞挡在肩上,无人瞧见明窈的异样。

她并未同四喜一道回府,只一人撑着伞,慢悠悠穿过长巷。

青水巷僻静幽深,一路水坑深浅不一,偶有行人步履匆匆,溅起的水珠落在明窈鹤氅上。

明窈抬高伞,透过雨幕看对面走来的人。

不是,不是,都不是。

那些人都是住在青水巷,可无人同那人长着相同的一张脸。

明窈一颗心渐入谷底,慢慢转出青水巷。

长街行人寥寥无几,放眼望去,雨雾朦胧。

倏地,一记马鸣骤然在耳边响起。

明窈唬了一跳,却是一辆马车从自己身侧飞快行过,或许是马受了惊,车夫差点攥不住缰绳。

他眼中惶恐不安,转身见明窈安然无恙,长松一口气。

他从车前探出脑袋,隔着雨幕问明窈:“姑娘没事罢?”

躲闪及时,只是有惊无险。

明窈摇摇头,道自己无碍。

马车内坐着的人似乎听见动静,只是隔着雨幕,明窈听不清那人的声音。

忽见车夫忙忙下了马车,手上执一方巾帕,他身上穿着油衣,不惧雨水,趔趄朝明窈跑来。

双手

捧着递上巾帕,叠声道歉:“是我不当心,惊扰姑娘了。”

珍珠软缎鞋面上沾满泥土点点,车夫面露迟疑:“姑娘这鞋子……”

明窈唇角笑意温柔,并未从车夫手中接过巾帕:“无妨的。”

雨声连绵在四周,眼见又要下大雨,车夫只穿了油衣,并未打伞。

明窈笑着道:“你快回去罢,我没什么要紧。”

车夫连声道谢,扶正头上的斗笠,又忙不迭往回跑。

马车轱辘声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雨幕中。

一滴雨珠从檐下掉落,正好落在明窈身前。

如青玉般的透明水珠溅落在地,满地水珠蜿蜒前行。

身后的马车似是转入青水巷,隐隐约约有说话声传来。

明窈唇角挽起,抬伞往前行去。

电光石火之际,明窈忽然驻足,转身朝后望一眼,而后头也不回穿过雨幕。

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明窈总觉得那马车上坐着的便是自己等待许久的伞主人。

瓢泼大雨落在明窈身后,耳边的红珊瑚耳坠在风中凌乱摇晃,荡下片片阴影。

这一回没有人再从中阻拦,明窈气喘吁吁,一口气奔到青水巷前。

无尽的水雾在她眼前融化,明窈靠在墙上,听着身后那扇老旧的木门响起。

就在不久前,明窈和四喜刚从那走出。

心跳如擂鼓,呼之欲出。

老管家哎呦一声,冒雨赶了出来:“公子怎么才回来,可是路上出了何事?”

车夫取下脚凳,出声解释:“也不是什么大事,路上车拨了缝,耽误了一会。”

老管家忧心忡忡:“那公子无事罢?”

“公子无事,只是不小心崴到脚。”车夫道。

厚重毡帘挽起,一只手从里面伸出。

明窈藏在墙后,悄无声息探出半张脸。

隔着缥缈雨雾,那只手骨节修长如青竹。

老管家忙忙递伞过去,油纸伞挡住了所有,只隐约瞧见那人一身品竹色长袍,乌皮六和靴踩在脚凳上。

老管家小心翼翼,扶着那人入屋,雨水迤逦穿过穷巷。

明窈心中着急,下意识想要喊人。

甫一张唇,檐下那人忽然转首,朝明窈藏身之处望了过来。

大雨倾盆。

明窈忽然怔在原地,久久不曾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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