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思邈气息凝滞。
明窈轻声细语:“这会刚涂上可能会有点疼,等会你回府记得……”
仰头望,明窈的目光不偏不倚和温思邈撞上。
四目相对,暗香在空中轻微拂动。
明窈狐疑道:“你手不疼吗?”
温思邈立刻皱眉,捂着自己的左手眉心紧皱,面目扭曲。
明窈好整以暇看着他演戏,不冷不淡提醒:“刚刚涂药的是右手。”
温思邈面上一僵,整个人愣在原地。
树影参差,稀薄日光凌乱落在脚边。
明窈静静望着温思邈(),腺??????“鞚恏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你还真信了?”
温思邈很少有心不在焉的时候,明窈以为他是在为绸庄的生意烦心。
“你若是有事要忙,不必管我,夫人那我会自己同她说。”
温思邈:“不是为着这个。”
明窈:“那你刚刚在想什么?”
“在想……”
树影摇曳,细碎光影落在明窈眼中,那双琥珀眼眸好似染上层层金箔。
温思邈忽然收了声,笑着朝明窈身后抬抬下颌。
“在想……那边的李子是酸的还是甜的。”
柳垂金丝,苍苔浓淡。
一片青翠欲滴中,明窈回首望去,一棵李子树赫然立在自己眼前。
温思邈双手还受伤,自然摘不了。
明窈踮起脚尖,拿着丝帕垫着几颗摘下,递到温思邈眼前。
她小时候住的院子前也种着这样一棵李子树,明窈盼了又盼,好不容易等到李子熟了,明窈抱着梯子兴冲冲爬上去,结果差点被那李子酸掉牙。
明窈双目灼灼望着温思邈,时刻留意他眉眼的变化。
温思邈浅尝一口:“还挺甜的。”
“是吗?难不成是金陵的水土……”
话犹未了,一股酸苦味道在唇齿间蔓延,明窈眉心狠命皱起,手中的丝帕骤然落地,原先捧在掌心的李子也随之骨碌碌掉落一地。
温思邈哈哈大笑,取下巾帕递到明窈唇边,礼尚往来:“骗你的,你还真信了?”
润红的李子掉在脚边,恰好一缕日光穿过树梢落在明窈眼中,她眼前跟着晃了一晃。
明窈拍开温思邈的手,忍不住骂人:“姓温的,你是不是……”
余音未落,耳边倏地传来“扑通”一记声响,明窈定睛一看,双目瞪圆,竟是温思邈一脚踩空,不小心踩滑石头掉落江中。
她顾不上别的,忙不迭上前捞人:“温思邈?温思邈?来人,快来人……”
浓密树荫中,一记低沉的声音忽然落在明窈耳边。
“这一处的水深还不到腰,怎么,温少爷也和薛某一样,站不起来吗?”
……
马车上备有常袍,温思邈重换了一身暗花纹浮华锦长袍,他手上的伤口还未痊愈,自然还得再次上药。
薛琰皮笑肉不笑坐在轮椅上:“周伯送来的药果然有效,不到半个时辰,温少爷就能自己上药了。”
温思邈讶异抬首,后知后觉刚刚明窈给自己上药时,薛琰也在。
他朝薛琰笑笑:“是小玖的功劳,若不是刚才她帮我,我的伤口也不会好得这般快,劳哥哥挂念了。”
薛琰咬牙切齿:“谁挂念你了?”
微顿,薛琰忽然扬高声,他一字一顿,“还有,谁是你哥哥?”
马车稳稳当当往前行去,穿过熙攘长街,街头巷尾的笑声也传至车内,隐约还有粽子的香气。
温思
() 邈敛去唇角的笑意,正襟危坐。
檀香自青花缠枝香炉中氤氲而开。
明窈的马车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温思邈掀起车帘往后望一眼,复又收回目光。
他眉眼淡淡:“圣上说的,难不成薛少将军没看到圣旨?”
薛琰冷笑一声:“定亲而已,且我们之前也说好了,若是日后……”
薛琰突然一惊,一双凛冽眸子猛地望向温思邈,“你对小玖有意。”
陈述的口吻,并未疑问。
温思邈面不改色颔首:“是。”
从第一次在汾城见到明窈,温思邈的目光就不自觉落到明窈脸上。
他眼中笑意浅淡:“当初我以为她心有所属,不想上天垂怜,竟让我在西北碰见了她,也有可能是缘分罢。”
“你……”
薛琰震惊,蓦地后悔自己没有提早看清温思邈的真面目。当初事态紧急,他想着温思邈也被家里催婚,和明窈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同病相怜”。
不想竟然是引狼入室。
薛琰双眉紧紧皱起,他一手抵着眉心:“你也知小玖心有所属,且那人……”
“我知道那人权势滔天万人之上。”
温思邈声音不疾不徐,手中的竹骨扇轻丢在案几上,发出细微的一声响,“可那又如何?如今陪在小玖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他。”
他俯身往前倾,半点也不惧怕薛琰审视的目光。
薛琰是在沙场上刀光剑影活下来的人,寻常人见到他,常常畏惧他眼中的凌厉阴狠。
可温思邈不会。
他只是淡然迎上薛琰的视线,泰然自若。
薛琰握紧手中的扳指:“你不过一个商人,难不成就不怕有朝一日……”
“我若是害怕,当初也不会有这样一道圣旨。”
若是畏惧皇权,早在明窈提议两人假定亲时,温思邈就拒绝了。
薛琰双眉皱得越发紧。
他面无表情:“……我如何信你?”
“你不该信我,你该信的人,是小玖。”温思邈淡声,“她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被困在过去的。”
朱轮华盖香车静静伫立在薛府前面,薛琰和温思邈两人谁也没有动作。
明窈的马车随后而至,四喜挽着明窈的手,好奇往前望去:“薛少将军怎么还不下车,可是有事耽搁了?”
话落,又时不时拿眼珠子往府门瞧。
明窈笑着朝四喜道:“这么久了,你怎么还那么怕我哥?”
从第一回见面明窈就发现,四喜不敢直视薛琰的眼睛,每回看见薛琰,都恨不得绕路走。
小心思被戳穿,四喜也不藏着掖着,坦然道,“薛少将军那么凶,我害怕也是常事。”
她嘴硬,“天底下的人这么多,我就不信只有我一人会害怕。”
明窈笑着摇摇头,却见那厢薛琰已经下了马车。
四喜脚底抹油,匆忙丢下一
句“我出府前做了粽子,我去瞧瞧煮好了没”,人就跑得无影无踪。
明窈一时语塞,同温思邈道别后,推着薛琰入府。
蝉声满园,轮椅声转过阴润园子,满地郁郁葱葱。明窈目光似有若无在薛琰双腿上掠过:“哥,我有事想同你说……”
薛琰:“我有事想……”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薛琰笑弯一双眼睛,笼罩在眉宇间的阴霾渐去:“你先说罢,什么事?”
“我……”明窈眼珠子乱转,目光躲躲闪闪,显然还在斟酌言语。
薛琰瞳孔骤紧,心中警铃大作:“和温思邈有关?”
明窈莫名其妙:“和他有什么相干?我是想说你的腿。”
明窈抿唇,垂首低眉。
她曲膝半蹲在薛琰脚边,扬首望着轮椅上的兄长。
孟家是药商之首,天下的名医见了九成。
“我托周伯打听过,菱洲有一位神医为华佗转世,妙手回春,我想请他来金陵。”
薛琰面色凝重,握拳久久不曾言语。
沈烬肯留他在金陵而不是汴京,很大原因就是薛琰的腿。
薛琰双眼紧闭,复又睁开,深色的眸子清明一片。
“不了。”他直截了当拒绝。
金陵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传到沈烬耳中,他半点也不想明窈再次搅入宫里的那淌浑水。
她本就该是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
不该再执拗于过去,比如孟少昶,比如沈烬。
薛琰深吸口气:“适才在马车上,温思邈同我说起一件事。”
他离不开金陵,可明窈却是走得的,她不该困在这方寸之间。
天高任鸟飞。
明窈亦是。
……
临近掌灯时分,温思邈托人给明窈送来了一篮子李子。
那李子个头如核桃大小,样子看着倒是和先前在江边摘的差不多。
明窈瞧着就觉得牙酸,忙不迭将李子往前推了一推。
眼不见为净。
四喜不明所以,拿去清洗一番,一口咬下去,香甜四溢。
她好奇:“姐姐不喜欢吃李子吗?”
明窈抿唇:“我喜欢吃甜的。”
四喜晃晃手中的李子,不明所以:“这就很甜了。”
她连着一颗吃了又一颗。
明窈看了半晌,终还是没忍住,从玛瑙盘中挑了个品相最好的,浅浅啃了一小口。
不同于之前的酸苦满齿,手中的李子汁水丰富,香甜可口。
丫鬟垂手侍立在一旁,笑着道。
“我们少爷还有一句话托我带给姑娘。”
丫鬟满脸堆笑,朝明窈福了福身子,“少爷说……滇西的李子更甜,想问问姑娘愿不愿意亲自去试试。”
簌簌清风从窗下掠过,竹影婆娑,耳边好像有薛琰的声音响起。
是先前回府时他同自己在园子说过的话。
“温思邈下月出海,他想问你愿不愿意同他前往。”
那是明窈从未见过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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