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窈斟酌:“若是陛下不嫌弃,我可以试着学学。”
沈烬展颜勾唇,随手将手中的香囊丢还给明窈:“替我做一个。”
他目光似有若无从明窈脸上掠过,“女红总比做生意容易。做生意你都能学会,自然也能学会做香囊。”
柳娘子的香囊完璧归赵,明窈小心翼翼揣在怀里,她不曾听清沈烬说了什么,随口应了一声:“好。”
更深露重,沈烬今日歇在旧王府,不曾回宫。
珠玉帘子轻垂,侍女捧着漆木托盘上前,盘中是张太医新制的药丸。
明窈皱眉:“之前不是才吃了药?”
侍女福身:“回娘娘,这药丸是补身子的。”
沈烬拂袖,从侍女手中接过托盘,命人退下。
那药丸只有杏仁大小,并不难咽下。
“张太医说你身子虚弱,若是不进补,日后若有了孩子,只怕会很艰难。”
明窈差点被药丸噎住,猛地灌下一大杯水,她本能去寻自己袖中的香囊,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沈烬时刻盯着明窈,明窈眼中只有慌乱忐忑,无一丝一毫的欣喜。
沈烬眼睛半眯,从明窈手边
接过托盘,轻搁在案几上。
他手指轻抚过明窈的后背,沈烬掌心宽厚温热,指骨分明的手指顺着明窈的脊背往下移。
颤栗和惊惧遍及明窈周身,她身影颤抖。
沈烬的手指一点点往下,而后落在明窈后腰处,稍一用力,明窈整个人跌在沈烬怀里。
她仓皇失措,一双眼珠子乱颤。
沈烬语气轻轻,他俯身,温热气息洒落在明窈脖颈。
沈烬眼中半点笑意也无:“……怎么,你不想要?”
他手上的力道半点也没有减轻,牢牢扣在明窈细腰上。
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压迫和震慑。
落在明窈脸上的目光似冷霜寒刃,明窈不寒而栗。
她垂眼低眉,很轻很轻摇了下头。
桎梏着自己身影的手臂终于松开,沈烬脸上的阴霾散去。
他淡声:“待你日后有了身孕,我自然会册立你为皇后。”
明窈身影僵硬。
……
一连三日,沈烬都陪着明窈歇在旧王府。
朝中有大臣看不惯,背地里暗暗骂明窈狐媚惑主,扰乱朝纲。
当日立刻被革职下了诏狱,满门抄斩,全家流放五千里。
此后再无人敢说明窈半句闲话。
金吾卫只手通天,上至朝堂,下至百姓,无所不知。
阴雨连绵,杨柳垂丝。
章樾披着一身玄色长衫,自乌木长廊下匆匆掠过。
水榭临湖而立,湖面波光粼粼,锦鲤游动。
竹案上供着炉瓶三事,袅袅檀香弥漫。
沈烬负手站在檐下,放眼望去,烟雨氤氲。
他不动声色转动指尖的青玉扳指:“还是找不到画像?”
金吾卫的耳目遍及天下,依理,孟少昶为金陵孟府的少爷,不该连一张画像也找不到。
可章樾带人寻了三日,颗粒无收。
那年名动天下的探花郎,如今只剩下冷冰冰的孟少昶三字,连一张画像也寻不到。
像是永远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沈烬双眉渐渐拢起。
水天一色,湖面上雨丝摇曳。
章樾拱手站在青玉台阶上,满脸愧疚,他连声告罪:“是下官的不是,还请陛下再给下官一些时日,下官定竭尽全力……”
沈烬缓缓转身,视线无声落在章樾脸上。
章樾陡然一惊,慌忙垂下眼。
沈烬冷笑两声:“金陵孟家曾为药商之首,孟少昶又是独子,他怎会连一张画像也不曾留在世上?”
章樾低着脑袋,内疚不已。
沈烬声音轻轻:“除非,是有人故意销毁。”
章樾遽然扬起双眸。
孟少昶父母分开多年,他和父亲向来不和。章樾双眉皱紧。
当初孟少昶被污蔑入狱,他这位生父也在背后出了不少力,妄图吞没孟家的家产。
可惜到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即使孟少昶不在,孟家也依然是孟家,不曾改姓。
章樾轻声猜测:“会不会是孟少爷的生父命人做的?”
沈烬嗤之以鼻:“他大费周章销毁儿子的画像做什么,图一个眼不见为净?”
章樾一时无言,低着眼眸久久不曾言语。
倏地,他眼前晃过一个人名。
章樾抱拳,目光灼灼望着沈烬。
“还有一事,下官奉命搜寻孟少爷的画像时,无意发现此前薛少将军也下过同样的一道命令。”
薛琰此前也曾背地里搜寻孟少昶的画像。
沈烬突然抬起双眸,瞳孔骤紧。
……
细雨如丝,顺着漆黑檐角滴落。
青石甬路,夹道两侧栽着重重青竹。
明窈一向做不来针黹的活计,不多时又丢开,三日过去,答应给沈烬的香囊连半个身影都看不见。
四喜捂着唇,笑着倚在明窈肩上,捧腹大笑。
“这天底下竟还有姐姐不会的事,我如今也算见到了。”
明窈的女红实在差劲,光是穿针一事,就破费她好大功夫。
四喜捏着半个香囊,左看右看,也瞧不出明窈绣的是何物。
“总不会是牡丹罢?”
她试图从那一片花里胡哨的丝线中寻出半点蛛丝马迹,可惜盯着香囊看了半日,四喜仍然瞧不出所以然。
只一个劲笑倒在明窈怀里。
“姐姐这女红,还不如我写的字呢。”
四喜跃跃欲试,拉着明窈往书案走去,“我如今的字写得可好了,先前周伯见了,还说我……”
一语未落,四喜的目光怔怔顿在半空,她讪讪往后退去,眼观鼻鼻观心:“陛、陛下。”
沈烬的脸色谈不上温和。
明窈朝四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下去。
外面还下着雨,书房光影昏暗,沈烬逆着光,一步步行至窗前炕上,伸手捡起明窈做了一半的香囊。
明窈实在不擅长女红,针脚歪歪扭扭,活像只蜈蚣趴在香囊上。
倘或沈烬真戴上这香囊上朝,只怕满朝文武都会笑掉大牙。
沈烬手指轻轻拂过那未拆线的针脚,似是随口一言:“刚刚在笑什么?”
明窈先前在宫里,可不曾这样开怀大笑。
明窈如实道:“没什么,只是我的女红实在差劲,四喜说连她的字也不如。”
以前在咸安宫,四喜给家人送信,都是明窈代笔的。四喜如今会写字,也有明窈的功劳。
沈烬颔首:“倒是有些时日不见你练字。”
他从书案上挑了一支斑竹玉笋笔,塞到明窈手中。
明窈写得一手好小楷,只是越往下写,沈烬一张脸越发凝重。
窗外树影婆娑,暗黑影子照在纱屉子上。
明窈缓缓停下手,任由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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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如墨黑眸冷冽,他忽的抬起眼。
四目相对,沈烬眸色淡淡。
他不动声色伸手,握住明窈的手腕:“小楷不适合你,试试草书罢。”
明窈双目瞪圆:“可我从小都学的楷书……”
沈烬黑眸幽深,盯着明窈不语。
明窈声音渐轻,而后福身道:“是。”
沈烬眼中流露出几分笑,他握着明窈的手,一笔一画在白鹿纸上续上明窈刚刚未曾写完的诗句。
“草书飘逸,更适合你。”
沈烬声音极轻,“我那还有些字帖,改日让章樾送来。”
……
雨越下越大。
四喜这两日都待在旧王府陪明窈,从明窈的书房走出,甫一扬起双眸,瞧见廊檐下一个瘦弱的身影,四喜眼睛一亮。
“怎么是你来了?”
少年撑着一把竹骨伞,笑起来时双颊还有酒窝。
是之前在孟少昶资助的学堂念书的孩子。
周伯特地将人从学堂带出来,手把手教着少年学做生意,想着有朝一日让少年继承自己的衣钵。
忽然听见四喜的声音,少年乍然从思绪中挣脱,吓了一大跳。
四喜言笑晏晏,少年家境贫寒,如今也不过十来岁,身量只到四喜腰间。
她拉着少年往前走:“往日周伯还常夸你机灵,他说你过目不忘,算术也是一等一的好。怎么我如今瞧着,倒是呆了许多。”
四喜拍拍少年的脑袋,“还是得多吃些,才能长高。”
少年在四喜掌心下回头,他脑中总浮现出刚刚一晃而过的那道人影。
那人眉眼冷峻肃穆,浑身上下散发着贵不可攀的气质。
来之前,周伯再三叮嘱,这府上住的是贵人,千万不可得罪贵人,将伞送到四喜手上就回去。
少年牢牢记得周伯的嘱托,可刚刚见到那人,他却什么话也抛在脑后,只怔怔盯着那道身影看。
幸好那人很快步入书房,才不曾发现少年的失礼。
少年双唇嗫嚅,他拽动四喜的衣袖,一双乌黑亮丽的眼珠子圆溜溜。
“四喜姐姐,刚刚那个人……”
四喜眼疾手快捂住少年的双唇,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噤声。
这府中,又或是说这整个汴京城,处处是沈烬的眼线。
四喜不敢大意,一直到出了王府,四喜仍拉着少年的手,再三叮嘱:“不管你看见什么,都不可往外说,知道吗?这里面住的是贵人,我们得罪不起的。”
四喜咬牙,深怕少年祸从口出,故意往严重说去。
“倘或出了事,连周伯都保不住你,兴许还会连累到他。”
周伯待少年尽心尽力,孟少昶出事后,学堂也是亏得有周伯在,才得以继续办下去。
少年从懂事后就知晓,自己能坐在亮堂的学府念书写字,都是因为孟家。
做人要知恩图报,不管发生何事,他总不能给孟家带去麻烦。
四喜一本正经叮嘱,面色严肃。
少年茫然点了点头。
他虽心中疑虑众生,却也知晓事关重大,不敢轻易再往外吐露一个字,深怕给周伯招惹是非。
一直到入夜躺在榻上,少年辗转反侧,迟迟不得入眠。
雨雾朦胧,白日在王府瞧见的身影又一次在自己脑海中晃过。
夜雨森寒。
忽的,少年从榻上坐起,他双目圆睁,似是不可置信。
他终于想起为何会觉得那贵人似曾相识。
少年曾在幼时见过孟少昶一面。
白日那人,竟与孟少昶……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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