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肿了半边,掌掴的指痕犹在,还说没什么,柳寂愈加心痛。
“柳先生!这等愚妇教训过了也就罢了,不如送去官府,让县尊大人定夺。”向昼劝说道。
杀人是重罪,柳寂不是鲁莽之辈。
何况就算要杀,也不会昏了头在雪宝面前动手,刚才不过是恐吓罢了。
障刀落地,插在距离江石脖子不到两寸的地上。
江石和妇人都猛松一口气,江石几乎吓瘫了,四肢垂在地上,偏过脑袋大口喘气。
“去见官老娘也不怕。”妇人端着脱臼的下巴,“唏!”的一声。
要啐出口的血沫子因嘴合不拢,变成了毫无威慑的嘘出来。
嘴里像是含着东西般说不出囫囵的话,骨折了疼是疼得厉害。
但是欺软怕硬的人不会因柳寂收手而收敛,反而断断续续撒泼叫嚣,“青天大老爷定会明察秋毫,轴!现寨就去见官。”
“老娘要告你,没种没卵子的下流畜生,女人你都打,活该你养不出儿子断子绝孙,只配帮别人养赔钱货的乌龟绿王八。”
毕竟眼下这情形,妇人觉得自己更占理,对面只有向昼脸上有些青紫淤肿,额角有指甲划伤的痕迹。
而她们母子皆流血负伤,看着伤势就重很多。
柳寂捂住雪宝耳朵,不给宝贝听污言秽语,冷笑,“那便公堂见。”
雪宝都听见了。
愈发觉得这女人面目可憎,对柳寂心疼愧疚,悲伤欲死。
都怪她,都是她。
爹爹辛苦养育她多年,现在还要受这些莫名其妙的辱骂。
她带给爹爹的,好像一直都只有麻烦和屈辱。
她像个沉重的累赘,一直在后面坠着他,拖累得他不得入青云,没有成家室。
敛翼垂翅带她卷入这原本不属于他的是非丛中,搅进她混乱糟糕的宿命里,和这些烂人烂事周旋。
雪宝含泪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就是个拖油瓶子。
柳寂这一笑,令妇人遍体生凉,突然想起八九年前的事。
正如向晴所说,这对夫妻霸占私吞了雪宝母亲留下的一点遗产,连带雪宝家的几亩永业田一起纳到自己名下。
却不愿承担抚养雪宝的责任,要将雪宝卖给人伢子,连卖身契都签好了,甚至归档进了官府账籍册中。
不到八岁的小雪宝从好端端的良家子变成了奴籍,因为相貌生得绝佳,险些被人伢子送进青楼。
就在这种事成定局的情况下,不知这个穷酸书生哪来的本事,硬将人从奴籍捞出来,恢复了原籍并养在身边。
那事不久后他家抢占雪宝的永业田就被邻居明争暗占夺了去,告到里正那儿也无济于事。
后面又打过两场官司,皆被拖延敷衍过去,最后没了下文,那地也就被邻居永远占了。
再之后,他们夫妻夜里赶路的时候,被不辨身份的不知名歹人毒打一顿,各被砍断左右两根脚趾。
也不是没有疑心过那卖字的穷酸,可他都穷到靠卖字过活了,连个私塾先生都混不上。
日子过得颠叁倒四,饥一顿饱一顿的,哪有本事钱财打点官府。
再加上村里识文断字儿的都文弱不堪,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抗把锄头下地都吃力。
看那卖字的瘦瘦高高,长得也白净清俊,不太像斗狠伤人的,就慢慢打消了疑虑。
又因为卖雪宝的事,在平山县的名声都败坏了,村前村后受人白眼,频遭“小人”记恨,家里不是遭贼就被乱扔土块。
夫妻两个自己狼心狗肺,却毫无廉耻地认为邻居“不贤”,举家搬迁到邻县安家。
如今唯一的儿子长大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又碰上个巧宗,若是成了能得一大笔银子,才将主意再一次打到雪宝身上。
现在看这穷酸刚才打人的身手
随身带刀
干净利落的使刀功夫
还有那赔钱货身上绫罗绸缎、穿金带银的
莫非他发迹了?瞧着插在儿子脖子周围的森冷刀刃,被切断数年的脚趾貌似隐隐又疼起来。
竟是个行凶的惯犯,昨日他敢砍他们夫妻的脚趾,今天未必就不敢砍她们娘俩的头。
何况他来路不清不楚,是个潜逃的杀人犯也说不定
妇人越看柳寂越觉可怖,暗中哆嗦发抖,不敢再撒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踉跄一下扶起儿子灰溜溜逃窜。
柳寂收刀进靴筒,目光冰冷,却没有轻易揭过此事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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