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斯坦愣了一下,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突然转折的话题。
不过很快,他便自认为理解了少年顾左右而言他的用意,脸上随之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没错,请恕我无法具体描述详细的情况,毕竟这事涉及女士的个人隐私。但我确信,那道影响着她的心灵魔法绝非等闲位阶的法术,它起码也该达到了五环……不,至少是六环法术的水平!能够挪用资源、请动六阶以上的魔法师或灵术士,那位女士身后的家族权势想必也不容小觑……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莫非是最近听什么人聊起过心灵魔法吗?”
“没有的事。”加拉哈德并不清楚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己昨天的行踪,就连同行者的身影也被一并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就算得知了真相,他的态度也大抵不会发生变化,“爵士,我只是想起来,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过您。”
“哦?”特里斯坦微一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去王宫赴宴的那晚,与您道别分开之后,我其实见到过您口中的那位迷思女士。”加拉哈德表情平静地道。
“啊,你是说那晚之后的事……什么?”特里斯坦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岔了,他刚刚是不是说……
“我见过她,那个黑色礼服、戴黑头纱的女人。”加拉哈德又重复了一遍,而这次他还额外加上了指代明确的描述。
特里斯坦惊喜之余不由感到一丝微妙的困惑:“之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爵士,请容我提醒您,那天晚宴结束后,您回来就与贝狄维尔爵士在一楼的大堂谈话直到深夜,期间还喝空了橱柜里全部的酒瓶,那都是乌恩爵士自掏腰包买来的……很抱歉提及这一点,但我信奉的原则是不在晚间二十四时过后接触酒精,而昨日我又在忙于完成银星行会的委托,这才一直没能找到和您谈话的机会。”
“你说你昨天在追踪那起失窃案?”特里斯坦闻言不禁朝少年促狭地眨眼,“可我明明看到,你跟一位年轻的施法者小姐到过吟游诗人的即兴创作比赛现场,还一起听了我演奏的新曲对不对?”
“那时候我已经处理完委托内容了。”加拉哈德面色如常,丝毫不见被说中约会对象的羞恼反应,不承认也不否定地道,“总而言之,我想告诉您的是,我遇到她不久后,教会审判庭的那位神眷副主教……也就是赫里斯的第二王子现身喊走了她,而且两人间的态度看起来相当熟悉。”
“第二王子,是那位洛斯里克殿下吧……”特里斯坦被后半句信息量极大的情报转移了注意力,终于不再继续八卦后辈新人的人际关系,“按这么说,迷思女士自身的交际圈与教会高层有所重合……我想得果然没错,她定然是位出身高贵的女士!如此,我该把筛选范围定在伯爵级别以上的贵族家系吗?可贸然打听太多会显得我别有所图,借着私事之名去拜访歌洛梅茵大公爵又很不合适,或许我该把科尔杜巴先生提及的交流会纳入考虑……”
选择说出自己亲眼所见的部分真相,加拉哈德的本意是希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不要再执着于那个虚无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幻影。可听到这段几乎更像是自言自语的絮叨,他便意识到,特里斯坦爵士这一回的叁分钟热度还没到散去的时候,自己暗示劝阻得再多也不过是往火上浇油,徒增爵士的兴致罢了。
好在自己也不算一无所获。
加拉哈德默默记下高阶心灵魔法的事,打算之后找到机会就向她本人确认一番,至于凌晨转醒前梦中的那些画面、那些淫靡下流的行为……
他决心要把这一切都丢去记忆的角落,最好是永远也想不起来的那种!
……
数日后。
隔绝王宫内外高墙的另一边,第一王女的寝宫内。
几天安稳宅家的学习生活过下来,洛兰妮雅已经接近忍耐的极限——这种感觉就像明知道自己该做点积极的、向上的进步行为,可逼迫自己认真了一段时间后,就会觉得:哎呀,这不是已经好好努力了几天嘛,是时候放松一下啦!
或许是因为缺少阶段性的学习目标,所以单凭她自己的规划能力,难以做到劳逸结合、提升效率?
洛兰妮雅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从前在首席阁下的魔法课堂里,她一直觉得没有课后作业真是件天大的好事,再配合首席阁下那想到什么就讲解什么的课案内容,从来不管什么法术分类,也不按从易到难的进阶顺序,总之是把他认为适合的法术原理一股脑地倒她满头满脸……
也难怪她每次上完课都是顶着满头的问号出的门。
这么看来,不管是她自己,还是首席阁下,都不太适合适合老师这个职业,完全没有一点对学习进度的规划概念。
不过要说首席阁下是不是位负责的好老师……作为传奇级别的大魔法师,亲自教导一个零基础的菜鸟学徒整整叁年,还从无怨言、细致讲解到每一个咒语文字的不同音节变化,这难道还不够耐心吗?更别提这几天,她也没少往那册通解法术书的问答页上书写问题,尼赫利特先生也都不厌其烦地一一仔细答复了。
如果这都不能算尽心负责,那世上肯定就不存在称职的好老师了吧。
总之,可能是突然开窍,也许是被试用五环法术的体验启发了灵感,更大概率是因为问答解惑的效率提升,洛兰妮雅这次耐着性子一口气掌握了叁个全新的一环法术,以及一个名为“圣耀术”的二环法术,才终于觉得心中像是卸下了几层包袱,可以出去尽情放松一下了。
她兴致满满地从戒指空间里召出了那只装着“联系方式”的束口布袋,便想要点燃发丝、颂念咒语,尽快告诉加德她打算出门逛逛的消息。
经过几天时间的缓冲,洛兰妮雅想起对方时,已经不会再连锁回忆起那个春梦里的内容了。
虽然她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感到少许羞耻,但比那天一早醒来的状态可要好上太多了——当时的她几乎整个人都是混乱的,一边欲哭无泪地从满床濡湿的被单上爬下来,一边不住地在脑内回放着梦中少年肏着她时说的那句话……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加拉哈德。”
真的是起猛了,瞎做春梦也就算了,还把人家梦成和圣杯骑士同名的成年体态?而且他俩还隐居结婚,连孩子都生了两个了?真亏她梦得出来这种剧情……
但当拿出那簇棕色头发的那一刻,洛兰妮雅不禁愣住了。
原本还有一整捆余量的断发发丝如今竟只剩下近半,莫名消失了许多!
怎么会这样?她确信自己不可能分辨不清这么明显的变化,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却由不得她不信……
突兀地,洛兰妮雅再次回忆起了那个体感格外清晰的、她刻意回避不去多想的春梦。
咒法术、头发、施法媒介、做梦、自己这接近魅魔的体质……
越往下想,她的表情越是变得古怪。
难不成,她无意识中跑到了人家梦里去,还大搞特搞了一通?那不是和真魅魔一样了么!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这几天下来才只入梦了一次?技能冷却时间?还是说这个入梦能力完全不受控?亦或者完完全全就是她猜测有误……
要想求证这件事,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当然就是直接找上春梦里的那位男主角,当面问他前两天是不是做过什么奇怪的梦……但就算借她十个胆子,也不可能做得到这么豁出去的事啊!到时候不管人家承认还是否认都会走向很奇怪的展开吧!
所以,唯一的确认方法……或许就是从“加拉哈德”这个名字入手?
洛兰妮雅沉吟了一会,决定收好这束属于少年的头发,暂且搁置起联络对方的打算——毕竟她还记得自己初次尝试念话通信时的感觉,思绪纷飞间,总会不自觉地“说”出一大段话被对方接收到,就以她现在的状态,大概率保守不住方才察觉到的那些猜想,当场就能光速体验社死。
可如果不联络他,自己又该怎么安排出门放松的活动呢?
洛兰妮雅有些犯难。
这倒不是因为没有选择,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事实上,这些天她也并没有完全做到闭门不出。
总有些事,是不管她愿或不愿都无法与之违抗的。
就像前日,侍女从“国王陛下”处接到命令,要带她去往国王的寝宫,还说必须盛装打扮,不得有损王室威仪。
敏锐的第六感让洛兰妮雅察觉到,这或许就是那位科尔温亲王曾让她做出过的承诺——她该配合他一同掩盖国王已死的真相了。
于是当天,她穿上了华丽而正式的礼服,裙摆镶满无数珍奇的宝石,手套、衣领处的花边刺绣与暗纹精致得仿佛艺术品,再搭配各种层出不穷的首饰,重重衣饰将她包装成了前所未有的华美模样。
路上,几乎每一个见到她的仆从与侍女都会在露出格外惊艳的神情之后,又深深低下头去,恭敬而谦卑地展示出自己的脖颈,向她无声致意。
但下人们的态度显然不是那天出行的重点。
洛兰妮雅一边回忆着当日在国王寝宫中见到的叁位大公爵,分别将他们的姓氏、家族头衔,以及长相逐一对应起来,一边在无意识中皱起了眉。
拥王派的党首,马尔卡·瓦伦汀公爵,又被称为鸢尾花公爵。正如洛斯里克先前所言,这是一位手持鹰隼握柄权杖的中年贵族。至于头顶戴没戴假发的问题,洛兰妮雅自觉没敢多看他那头红棕色的油亮短发,因为那张脸上遍布着因思虑过重而产生的纹路和褶皱,显得有些阴鸷,直觉就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
革新派的领导者,是别号鹿首公爵的霍德·伊法里斯。这位大公爵看上去也有些年岁了,四五十岁上下的端正容貌,灰发灰眼,态度倒还称得上和蔼,对待“国王”和她的态度也很恭敬,压根看不出来是总爱和拥王派唱反调的刺头人物。
至于最后那位立场中立的大公爵,也是最低调、最保守的一位,洛兰妮雅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全名,以及从公爵家徽衍生出的民间称呼——莱瑟瑞恩·歌洛梅茵,血色荆棘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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