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倒是有积蓄,但那积蓄是留着给几个儿女嫁娶的钱款,决不能动。
“这钱我来出。”叶盏毫不犹豫,“如今店里周转得开。”
“那好。”叶大富下定决心,“你出二十两,若是有收益就按比给你分钱。”
于是叶家就这么又定制了一百个防风炉。
() 接货的铁匠对此很好奇:“叶大富,你哪里混来这么大一笔买卖?”
叶大富拍他肩膀跟他称兄道弟,可说起机密来却含含糊糊:“走了狗屎运,搭上了贵人。”
街头巷尾住着,铁匠也听说了叶大富浑家跟长公主有交情,便不再追问。
防风炉做好后,叶大富索性将博卖摊上的其他器皿都撤了,就专一卖防风炉,他也机灵,摆摊地不是在最富贵的御街就是在都亭驿,
都亭驿周围三个方向分别是尚书省、开封府、御史台,都是达官显贵出入的地方,有一次他还看到了小裴大人,拉着他也兜售过一回。
家人这回都担心上了,这回有一百个炉子,能卖得掉吗?
宓凤娘难得的连酒都喝得少了,后悔没跟叶大富一起去摆摊,金哥儿恨不得拉公子哥儿去买防风炉。
玉姐儿饭都吃得不香了:“若是赔了本,我与你平摊这二十两银子。”
全家翘首以盼,就等着叶大富回家呢。
夕阳西下的时候,叶大富终于归家了,他面色被太阳晒得发黑,看不出表情来。
“卖得怎么样?”宓凤娘急了,赶紧问。
银哥儿和金哥儿今天早早就归家等信了,赶紧一左一右迎接上去。
“爹,车子怎么是空的?”叶璃眼尖。
叶大富摇摇头,挥挥手召集全家,示意家人进屋说。
等进屋后,他又将木窗拉了回来,点燃了油灯。
叶家人纳闷,大眼瞪小眼,不明白叶大富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爹,没赚钱就算了。”叶盏赶紧安慰他,“不然就寄存在我们食肆里,三五不时也能卖掉。”
“你故弄玄虚什么?”宓凤娘不高兴了,“赶紧说句话啊。”
“孩他娘,你听我说。”叶大富赶紧安抚妻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袱,随后就着油灯微弱的光线,掀起了包袱一角,“哗”一声就把包袱里的东西往外倒。
有重量、叮叮当当、白两发光。
“银子!”宓凤娘第一个反应过来,炕上全部是白花花的银子。
她看着这么多银子,似哭似笑:“这不是在梦里吗?”
“当然不是梦。”叶大富得意洋洋。
不过一天功夫,叶大富就卖光了这批炉子。
100个炉子,成本50两,售价200两,总共赚了150两银子!
算算钱,他这一批抛去了成本净赚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整整一百五十两银子啊!
两口子自打卖了家产后就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当即激动得泪盈满眶。
叶大富将钱交给了宓凤娘,当天他在门口搭了个配盖睡得,两口子对着钱数了半夜,宓凤娘当天晚上抱着银子睡着,早上起来后背膈到了好几块青紫。
多亏了盏儿才能赚这么多钱!
叶家人这回都这么认为,叶大富更是抽出了六十两银子拿给了叶盏:“这是
盏儿自己赚钱得来的。”
叶盏也不推辞,收下了银子,她最近正好需要用钱。
京城外出踏青成风,叶盏决定推出踏青套餐也借机大赚一笔。这回面向的是有钱有闲的贵门,菜品原材料就应当更昂贵才行。
首先,菜品能装入食盒带到郊野,最好不要有汤汤水水,否则马车颠簸路途遥远,破坏了菜品本来的形状,让客人扫兴;
二是,样子要好看,食材要高档。这个很容易理解,踏青的都是贵人们,自然会对入口的食材有所挑剔,菜肴的卖相很重要;
三是不容易变质。现在虽然有能放冰块保鲜食物类似现代冰箱的“冰鉴”,但外出马车上肯定无法携带此物,要保鲜还是要靠厨子的技艺,做一些不易坏掉的饭菜。
要满足这三点范围就已经很小了,叶盏思索着,闭店后仍在账册上写写画画,力求谋划出完全方案。
就在此时听得一声“店家,打烊了吗?”
男声浑厚凝重,音色很好听,叶盏不由自主抬起头。
是小裴大人,他这回身着官服,似乎下衙后还来不及换便服,叶盏想起上次见面时自己还撞了人家一下,当即开口:“尚未。”
她指了指案板:“只有我们自己吃的馉饳了,大人可介意?”
这回赚了钱,她请客给家里又买了些牛肉,打算在店里包好后带回家吃。
“可以。”裴昭点头,又似乎有些好笑,“上次来你食摊也没吃上正经饭食。”
叶盏笑,这位裴大人还真是工作刻苦。
裴昭找了间空座自己坐下。
今天下衙后他来附近查访一桩案件的线索,还体恤得给两位小厮提前放了假,谁知忙完后已经天黑。
他实在不想拖着这么饥肠辘辘的身子回府再吃饭,便想在附近找一家小食店吃些点心先垫垫肚子。
想来想去忽然想起叶二姐食肆就在附近,便起意过来。
原本只是试着向路人询问一下,却没想到过路人一听就知道:“叶二姐食肆啊,那家很好吃,往那条街去。”
裴昭走到了杏花巷门口,看了一下四周,到底还是走到了店门口,等到店门口心里暗暗赞叹一声:好雅致个去处。
他欣赏一遍店内外风景才进去,却发现店里已经没了客人,大半桌子已经撤了杯盘,店主正在清洗桌面。
随口问了两句,还好老板想办法提供了餐食。
裴昭正胡思乱想,忽然感觉到身上焦距了目光,职业习惯让他立刻抬头,却捕捉到店里另外一位姑娘正直勾勾盯着他,目光颇有怨念。
裴昭不明所以,只记得这位似乎是老板姐妹,上次捧着半张粗粮馅饼蹲在角落里吃得欢,不知道为何这么对自己?
他想了想,向对方礼貌微笑,点点头,却见那位小娘子气鼓鼓去数案板上的牛肉馉饳,似乎还瞪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候叶盏开口了:“馅料混合了牛肉,价钱有点贵,一碗三十文,大人吃吗
?”
牛肉?
裴昭一顿。没想到这么小一家脚店居然能有牛肉。
“我们的牛肉是正经从集市上购买的!”老板姐姐立刻怒了,双手叉腰语气尖锐。
“误会。”裴昭笑,“我不是怀疑牛肉。只是饿得慌,听说有牛肉高兴。”京城里这么多人,自然有人违反规定,去郊野收购牛肉专门来黑市上高价出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说了饿之后那老板姐姐对他脸色倒好了不少,还给他端了一杯甘菊茶:“里面泡了冰糖的。”
裴昭道了谢,小口喝着甘菊茶一边等饭。
这甘菊茶很稀罕,京城的茶都是炒制,加上各色配料恨不得像一碗稠粥。这家店里的甘菊茶却是开水冲几单几瓣甘菊。
清清淡淡,但花香清冽,提神醒脑。
喝了几口茶,似乎这一天的疲乏都得到了缓和。
裴昭少不得看向案板。
擀面杖在案板上飞速转动,远处只看着眼花缭乱,不过一会功夫就擀出了一大片面皮。
随后老板拿起刀飞快切割面皮,只见一片片馉饳皮薄薄如纸片一般,交叠了一大堆。
老板这是在现包馉饳。想必是原本他们自己吃的话够,加了自己的份量就又要再做。
裴昭忽然明白了,怪不得店主姐姐会一开始看自己的目光怀有敌意,原来是个护食的。
他好笑,一边喝着茶一边看老板做饭。
就见叶盏用用筷子尖蘸一点水,一边将肉茸包进里面一边教导身边的姐姐。
姐俩一个教一个学,很快就包完了馉饳。
这时候锅里的汤底也翻滚起来,一看就是水开了。
老板将雪白如鸽子的馉饳一一投入水中,又用漏勺慢慢搅动开。
动作行云流水,即使只是简单的动作却做得如同舞蹈一般充满节奏感和韵律,一看就是烹饪高手。
“馉饳好了!”一会功夫馉饳就漂浮在汤里,叶盏立刻将馉饳捞到早就准备好的汤碗里。
汤底漂浮着嫩绿的芫荽香葱和金黄的鸡蛋丝。
裴昭一看就知道虽然是自己吃,但老板并没有敷衍,该有的各色配料一样都没少。
他道了声谢,拿起调羹开始开吃。
先喝一口汤,汤底入口,顿觉一股暖意,裴昭舌尖细细品味,尝出了这事热热的牛肉汤,汤底被撇去了牛油,半点油星子不见,只有满口浓郁牛肉香。
舀起一块馉饳,吹一吹热气送进嘴里。
圆溜溜的馉饳几乎是滑进了嘴里,
裴昭作为富家子弟对牛肉倒没有稀罕,更惊讶的是馉饳皮。
在叶盏包馉饳的时候他就注意到皮很薄了,却没想到吃进嘴里还能感觉更薄。
整个馉饳滑溜溜,滑润,没有印象中面食那种口感,滑得不像面食。
几乎不费力咬,只是牙齿碰了碰,馉饳外皮就开裂了,内里浓郁鲜香的肉馅吃进了嘴里。
肉质鲜美,肉馅细腻,裴昭想起刚才听见叶盏跟姐姐说“这肉馅要八分瘦二分肥”,心中了然,这么搭配出来的馅料有肥有瘦,他作为食客吃起来也觉得很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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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馉饳吃起来肉馅只是搭配,馉饳皮只是点缀,裴昭想起家里厨房包出来的馉饳,馅料包得很多很厚,相比之下却失去了馉饳的意味。
吃了两口他注意到两位小娘子在后厨自顾自吃了起来,那个姐姐还起身去背阴架子上取了一盘粉红色的咸菜。看着很好看。
裴昭素来对饮食的态度是糊口就行,可这次却忍不住开口问:“店家,那是什么?”
“哦?你说我们吃得吗?”叶盏回答他,“那是自己腌制的紫苏醋姜,用来下饭。”
“可以给我一盘吗?”
叶盏点点头,给他取了一盘。
裴昭夹了一筷子紫苏腌姜,这是将生姜片成了薄如蝉翼的薄片,经过腌制后几乎成了半透明的。
紫苏的颜色已经完全沾染到了姜片,透出了粉红色,所以这道菜看着便是好看的粉红色。
吃进嘴里一片,生姜原本的辣味已经被腌制除味,取而代之的是恰到好处的辣味,刺激味蕾,酸酸甜甜,还有紫苏的香气,让人顿时很有胃口。
吃牛肉馉饳搭配这紫苏腌姜正好,一张一弛。
裴昭吃完了馉饳后又感觉意犹未尽,将馉饳里的汤汁都喝光了。
喝完后,很是畅快,出了一头汗,夏夜晚风吹过来,着实放松。一天的疲乏顿时荡然无存。
皮薄、肉香、汤暖、味鲜,这道菜让他意犹未尽,起身又问店家:“可还能饶一碗。”
在他起身瞬间,老板姐姐警觉将剩下的馉饳一勺舀进了自己碗里:“没了。”
裴昭:……
叶盏好笑,带着歉意微笑:“不好意思客人,我们店里没有旁的吃食了。”
“无妨。”裴昭看见她笑,顿觉整间黑乎乎的房子亮了几瞬,“我下回早点来。”
等回到裴府,他还惦记着那碗馉饳,吩咐厨房做了一碗上来,然而自己扒拉了半天饭碗,总觉得不是那个味道。
叶盏倒对裴昭抱有歉意,人家客人来店里吃饭,到底是付了钱的。
谁知第二天就听到食客议论裴昭。
起因是如今京城里人人都在讨论殿试,这些杏花巷的食客或许家里有当官的,说起裴昭也很是熟悉。
“那位裴昭是个有骨气的。”陶老爹赞叹,“原本他祖辈做官,家里有恩荫,能自己通过恩荫得官。”
叶盏大概了解一点,这恩荫就是古代贵族子弟能够得官的途径,不用考试直接获得重用。
正五品官员的儿子就能恩荫,等到做到宰相三公级别,连门客亲戚门生都可获得恩荫。
“只不过他拒绝了恩荫,自己考中了进士,非要以进士出身进官场。单是这份志气和能力就不错。”
“为何不恩荫呢?”玉姐儿好奇问。
那位老者嘿嘿笑:“恩荫官入职前须得考试,入职后升迁也比进士出身的官员更慢。再说了,你当官场上大家服气?”
“官员互叙平生时提及出身,会说某某年某科出身,进士自然出身大些,五经及第要脸红,可恩荫之人连这个都没有。”旁边一位官员模样的人笑道。
叶盏大概明白了,官方在打压恩荫,这普通官员也看不起恩荫,要想杜绝隐患最好不要走恩荫制度。
“这么看来小裴还挺有志气的嘛。”玉姐儿撇撇嘴,那还非要吃别人的馉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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