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紫云楼之事,沈雁清当夜去了东厢房。
纪榛心里抱屈没跟着去,可钻进被褥里又觉着孤枕难眠。
他想到沈雁清冷淡的随你二字,忍不住小声问正在剪烛芯的吉安,“我是不是不该在紫云楼跟他们辩驳?”
吉安一心护主,“那些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我说,公子骂得轻了。”
纪榛低喃,“还是你好。”
吉安又宽慰了纪榛几句,这才放轻脚步回屋歇息。
烛芯剪得短,燃个一刻钟就灭了,往常这个时候纪榛早已会面周公,可他一摸到空****的身侧却怎么也难以入眠。
皎洁的银月透过纱窗照进房中,纪榛伸手,那片莹白就落在他掌心,但他一握掌又什么都抓不住。沈雁清亦如这抹银月,无论他如何接近,似乎都远在天边。
那日长街游行后,纪榛打听到沈雁清将赴一场诗会,向兄长撒娇求得一纸请帖,只为再见沈雁清一面。
纪榛其实不爱参加这些文邹邹的诗宴。一来他才疏识浅,吟诗作对非他所好,有那闲工夫不如去赏湖,二来更是不想在宴会上钝口无言丢尽脸面。
他一个年年考丙级的末等生,腹中诗句屈指可数,可为了一睹沈雁清的风采,他还是硬着头皮占了宴会的一席。
可想而知,纪榛出了多大的糗。
也不知道那击鼓的人是否故意的,好几次红花一传到纪榛手里,鼓声便恰好停下。
纪榛接不了诗句、对不出对子,只好罚酒。一杯酒接着一杯酒下肚,他喝得两颊绯红,看人都带虚影。
沈雁清坐在他的左上方,定也见到他的丑态了。纪榛羞愧至极,只恨不能打个地洞钻到最底下去。
好在击鼓传花对诗并未持续多久。
纪榛饮太多酒,胸闷气短,躲在大树之后顺气,依稀听见有人在唤沈雁清,探着脑袋望去。
只见身穿月华锦袍的沈雁清被众人拥簇着立于葱郁树下,眉目雅淡,修长两指夹一颗黑棋,出世超凡得有如天上皎月,亦若云中仙鹤。而身为凡夫俗子的纪榛只可远观而不敢近看,恐惊凡间仙,尘中神。
他只是遥遥地望着沈雁清,就足以让他神晃魂**。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沈雁清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落子,黑棋一入棋盘,这盘多年未解堪称死局的困棋刹那疏通。一瞬的死寂后,周遭爆发出惊叹声。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沈状元好棋艺,我等自愧不如。”
沈雁清不骄不躁,微笑示意,转眸恰好瞧见怔然的纪榛,出于礼节朝纪榛略一颔首。
也正是这一眼,让纪榛迸发出渎神的勇气。
诗会结束后,他迷迷糊糊地被扶上马车,还未坐定,就听得外头有人议论王蒙老将军有意差人上沈府提亲之事。
纪榛当晚就发了梦。
梦中沈雁清身披婚服缓缓朝他行来,笑着将一朵牡丹花放在了他的掌心,梦醒只剩下无限的虚空。
不过两面,纪榛执念深似海,誓要让南柯一梦成真。
他不惜以绝食抗议,求父兄向蒋家退婚,用纪家权势逼迫沈雁清与之成亲。
兄父不忍他伤心,应承了他的要求。
纪榛绝食的第三日等到被迫来看望他的沈雁清。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沈雁清居高临下垂眸看他,问:“为何是我?”
纪榛触及那双不再带有笑意的桃花眼,明知强求只会让沈雁清厌恶他,却还是不懂得悬崖勒马。
心心念念的人近在咫尺,他情不自禁伸手去抓沈雁清的衣袍。指尖方碰到柔软的衣角,沈雁清便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有不解、亦有冷嘲。
纪榛失望地收回手,垂着脑袋,羞赧着支吾道:“那日你送我的花我差工匠涂了油,可存百年不腐.....”
“什么花?”
纪榛心口一颤,懵懵地看着沈雁清。
沈雁清眉头紧锁,似对他所说之事毫无印象。
原来在他看来弥足珍贵的相遇,沈雁清转眼就忘却。
见纪榛缄口结舌,沈雁清冷声说:“事到如今,我已无意探究你何时对我起意。你父兄多番胁迫我与家人,我才勉为其难来见你,如今你我见面,不如把话说个明白。”
“我平生最不喜依附家族而活之人,你纪榛家世再显贵,容貌再上乘,情之一字,皆由本心,强人所难只会适得其反。”
纪榛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煞白一分。
“趁事未成定局,莫要再执迷不悟。”
纪榛何尝不知道沈雁清言之有理,但正如对方所说,“情之一字,皆由本心”,他心之所向是沈雁清,如何叫他剖心剔情,舍情弃意?
他见不得沈雁清与他人成亲生子,白头偕老。
就当他执而不化。
纪榛沉默半晌,抬起红透的眼睛,“若我非要一意孤行呢?”
沈雁清劝慰无果,神色冷若霜雪地丢给他四个字,“冥顽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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