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下一秒,脚往后退了一步,从他的味道中脱离出来。
从今以后,她也要从他的生活中脱离出来。
成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只是,他的未来里没有她。
——
分班过后,周围的同学换了新面孔。
以前的同学四散到二十多个不同的班级里,连楼层都变了。
有些平日里没什么交道的人,竟然连一次面都没有再碰到过。
只有那个人。
他时不时还会出现在于舒言的生活里。
她耳畔会听到别人提起他的名字,他又考了年级第一,他物理竞赛拿奖了,他去美国参加国际奥赛了,他通过了青邶大学的提前录取考核
但更多的时候,是她自己去看。
每次考试过后,她都会选择无人的大清早去看宣传栏的榜单。
看那张红榜。
盯着他的名字很久很久。
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时间。
只从分科之后,撷秀一中的成绩排名便是分学科排了。
不同方向的学生张贴在不同的宣传栏里。
以前每次看榜,她还会看看自己的名字和他的距离。
现在连这个也做不到了。
宣传栏中间的那道细细的木条,像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良久,于舒言收回视线,转身朝教室走去。
转角的地方,突然冲出来两个男生,手上抱着一大堆东西。
于舒言被其中一个人手上的扩音喇叭边缘划了一下手背。
“哎,抱歉!同学你没事吧?”那个男生忙问。
于舒言摇了摇头:“没事。”
“你看着点路。”另一个男生给了那个男生一记敲头,“十点运动会开幕式,下午才有比赛,你急个鬼啊!”
“你他妈刚才还催我九点之前要把这些东西都放到位!”
两个男生吵吵骂骂地走远了。
于舒言回过神,想起今天不上课,是秋季运动会的日子。
这是分班后的第一次集体活动,所以学校举办得热火朝天,想让新班级的同学们趁着这个机会熟络一下。
没过一会儿,佟可可便来班上找于舒言了。
很可惜,她俩虽然都选择了文科,但并没有分到一个班。
不过好在平时偶尔可以相聚,就像这样的运动会场合,两人一同挽着手去了操场。
运动会十点开始,但不到九点的时候环绕的休息区已经坐了很多人了。
穿着运动服的一个个身影来往交错,于舒言的目光穿行于其间,很快就定格了。
江予归很耀眼,耀眼到操场上那么多人,她一眼就能看到他。
举手投足都让人移不开眼的,也就只有他了。
他正将班级的班旗插在栏杆处,固定好之后还顺手扯着旗子下角扬了一下。
风乍起,旗帜迎风猎猎,肆意又张扬。
上面的班级名称已是另外一个。
于舒言没有报名比赛项目,除了为班里同学加油外,更多的时候是站在操内的绿茵上。
她看到他和身边一群新面孔的男生边笑边闹,看到他背后贴着陌生的号码牌在跑道上驰骋,看到他去后勤区搬了一箱医务用品放到自己班级的休息区。
新班级的女生围着他嘻嘻哈哈,他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就像一贯的态度一样,不会显得冷漠傲慢,也不会过分亲近狎昵。
用四两拨千斤的掌控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有刚跳完远的女生回来,在沙地里蹭伤了手肘,专门伸过去给他看。
他递了一瓶医疗喷雾过去,但不会亲自帮忙喷。
他依旧对人很好,对身边的同学也很好。
换了个班级也一样,换了人也一样。
对他来说毫无区别。
她连过客都不是。
于舒言摸了下手上的伤口,刚才被划伤的地方浮现出一道红印子,刺刺的疼。
但她已经没有理由去问他要一瓶喷雾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我能看到你,却清楚我们之间再无交集。
在这个期间,于佳乐已经去外地上大学了。
她高考发挥一般,没有考上她一心向往的青邶大学,甚至没有考上985,而是去了南方一所普通高校。
家里少了一个人,于舒言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不是想要专宠,而是她很享受这份宁静。
倒是曾萍,仿佛浑身都不舒服。
于佳乐去大学的那一晚,因为不同意她送去学校,她在家里难受得都睡不着觉。
平时里,每天都要在餐桌上念叨无数次。
说不知道大学的伙食好不好,饭菜合不合口味,床板硬不硬,同学善不善良,老师凶不凶。
于富都听得受不了了,第一次回驳了她,说这是去上大学,又不是去蹲监狱。
但立马换来曾萍声量高亢的回击,说他瞎说什么,说话这么不吉利,能不能为他们女儿想点儿好。
于舒言每次都沉默不言。
不参与,也不发表意见。
曾萍训斥完于富,又看了她一眼,不满喃喃道:“真是,一点都不关心你姐,那可是你姐。”
于舒言依旧不说话,吃完了饭就回房间自习了。
就这样在吵吵闹闹中,一年过去了。
于舒言高三的时候,于佳乐交了个男朋友,在寒假的时候带他来了家里。
曾萍喜不自胜,早早就去买了一大堆干货和零食摆在家里。
当天还特地换上了新衣服。
那个男生身材瘦长,长相算是儒雅,带了一副黑色的框架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
于佳乐开心地挽着他的手臂。
“妈,这是秦书源。”
“哎,快进来快进来。”曾萍热情地招呼道。
于富冲两人笑,让小秦去客厅那边坐下吃点水果。
于佳乐刚在沙发上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对父母介绍道:“书源跟我一个学院的,他还是我们的年级第一呢。”
语气颇为自豪,把“第一”咬得很重。
倒是秦书源颇有些不好意思,轻拉了下她衣袖让她不要这么高调。
“哟,小秦这么厉害呐。嗐,其实我们佳乐从小到大成绩也很好,就是高考发挥失常了些。不过现在来看,也算是缘分吧。”
曾萍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缝,特地画的眼线粘在了下眼睑上。她的视线在于佳乐两人身上来回转悠,越看越般配,眼里的欢喜都快溢出来了。
于舒言也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后,就进了卧室。
于佳乐瞥了眼她的背影,不满地撇了下嘴。
嫉妒就直说,找什么理由看书呢。
剩下几个人在客厅里继续聊得热火朝天。
于佳乐说着他们大学时候的趣事,还有一块出去旅游路上发生的事。
曾萍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插话打断说两句自己的评论。
老房子墙壁薄,隔音不好,外面的吵闹声源源不断地传进了于舒言的房间。
她坐在书桌前,握着笔在草稿纸上演算,思路却缕缕被打断。
勉强坚持了十多分钟,实在受不了了。
她起身出去,在厨房碰到正去烧水的曾萍。
“妈。”她叫了一声,将声音压得很低以至于外面的人不会听到,“能不能小点声呢?我在里面看不进去书了。”
曾萍一听她这么说,眉毛登时皱得立起来:“你姐上大学后一年也就才回来两次,平时我和你爸还不够照顾你的?而且这可是佳乐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你就不能迁就一下么。”
于舒言不再说什么。
曾萍转身端着水壶出去了,又换上了笑脸:“来来来,我给你们倒水。刚才说了这么一阵渴了吧,小秦啊,尝尝你叔叔新买的茶。”
于舒言站在厨房里,看到窗外已经开始簌簌飘落雪花了。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她想起高一的时候母亲说的,你现在将就一下你姐怎么了,等到你高三的时候还不是会将就你。
现在她已经高三了,但这个世界依旧不是以她为中心。
或许从一开始,就与年级无关。
她回房间围上围巾,戴上手套,将手机揣进口袋里,出了门。
外面的雪漫天飞舞,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银白,踩上去绵密厚实。
于舒言虽然将脖子上的围巾紧了又紧,还是能感受到冷冽的寒风不停地往里灌。
路上行人并不多,大多都移动得非常缓慢,唯恐滑倒。
好多人头上都顶了一层雪,还没来得及甩掉,新的又落了下来。
远远看上去,像是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
忽然,于舒言察觉到手机震动了。
她走到旁边一家便利店的房檐下,脱下手套掏出来一看,是佟可可给她发的信息。
佟可可:【舒言,你听说了吧,江予归被青邶大学提前录取了。下学期他就不在撷秀了,我们以前11班几个同学要聚一聚,你来不来?】
于舒言盯着那一行字,片刻未动。
她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她只是在想,这一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在学校,她见到江予归的次数越来越少。
他们分属不同的楼层,她在二楼,他在五楼。
有时候抬头望,会看到他从走廊路过的身影。但很多时候只是匆匆一瞥,连侧颜都没有看清楚,便一晃而过。
只是即便是这样,也会让她的心情上扬一整天。
但从此以后,连身影也见不到了。
小瓣雪花顺着房檐飘了进来,落在她的睫毛上,化成水滴。
她眨了两下眼睛,用冻得僵硬的手在键盘上一下一下地敲打:【我今天家里来了客人,我就不去了。】
就像上次他过生日一样,她没有理由去的,她和他并没有那么熟。
他们之间的关系,连专程去为他送行都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将手机重新放进口袋里,再次带上手套,她又走进了漫天飞雪里。
她想,不知道去了大学,他会和谁一起看雪?
他会不会也走在雪地里,顶了一头的白霜,像个小老头。
但是她再也见不到了。
遇见他的时候,雪正在开始融化;而他离开的时候,第一场雪刚下。
她想,这是不是上天刻意安排。
不许人间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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