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流筝端着咖啡,戴上了墨镜。
墨镜遮住眼睛的瞬间,她周身的气质变了些,说话语调淡了很多:“姑娘,你来滨阳工作多少年了?”
“两年。”明雀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大学毕业就来了滨阳,也就是不到两年。”关流筝点头,偏身过来,点破:“娄与征去年年初才从英国回来。”
“他一回来,刚站稳脚跟。”
“就出现在了滨阳。”
明雀一愣,漫上意外。
关流筝摇晃着咖啡杯子,微微低头,语气下沉:“滨阳对比崇京,只是一座二线逼近一线的小城市。”
“你说,他为什么非要到这里耽误时间呢。”
“耽误时间”四个字出来,激得明雀眉头一抖,开口反问。
“阿姨,您是不是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什么呢。”
这次换成关流筝停顿了,反问:“你的意思,你比我这个当妈的更了解他现在的情况?”
“我不了解。”
明雀盯着她的墨镜,无法捕捉对方的目光,反倒多了几分勇气:“但您非要和我聊几句,说明知道我和他有交集,我不隐瞒。”
“我也多少知道他在做什么。”
明雀想起他开的店铺,还有他在游戏公司的保密程序技术组。
“如果您觉得娄与征会因为一个人,大费周章,完全荒废事业跑到另一个城市做些乱七八糟的,那说明您还不够了解他。”
停了几秒,她忽然笑了,说:“他不向来是个喜欢一举多得的人么。”
关流筝唇角往下掉了些,透过墨镜盯着她的目光玩味。
“几年不见,你变得能说会道了。”
“跟当初那个坐在我面前只会红眼睛的小女生,真是不一样了。”
明雀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手指泛白。
她保持微笑:“谢谢老师夸张。”
“我虽然已经和他爸爸离婚了,但我仍然是他的母亲,这一点,他父亲否认不了,他也断不掉。”
关流筝顺手把只喝了一口的咖啡扔到垃圾桶里
,活动时腕子上的翡翠耀眼夺目,“姑娘,能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扎根,说明你的能力和魄力。”
“我认可每个自强自爱的女孩。”
她说完,看着明雀一转话锋:“但我还是奉劝,女孩子在感情上选择一个匹配自己各方面条件的男人才能幸福。”
“够得太高,摔得越疼。”
明雀从她的话里,从她的态度里,明明白白感受到了。
关流筝打心眼里,从认知,从对这个世界的观念里——就看不起她。
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一个阶梯上的人。
关流筝愿意认可一个普通的女孩,不过三两句夸奖,不过几句鼓励。
但是也仅仅只是自高向下的怜悯。
五年前后,她都觉得小门小户的明雀配不上她的儿子。
明雀可以匹配任何一个优秀的男孩子,但,绝对不该是娄与征。
“他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关流筝挎着皮包,抚摸着上面细腻的纹路。
“姑娘,别再执着了,你这么优秀明明有很多选择。”
“我只是一个靠写书教课立足的女人,就算不同意也对你做不了什么。”
她暗示明雀:“但有的人和我不一样。”
方才还能勉强应付的明雀听完这些,防线一点点决堤,呼吸不禁随着过去的事变得压抑。
…………
晚上十点半。
天气预报今夜本该降落的小到中雪始终没有开幕的迹象,昏黑的天阴沉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生冷的湿气。
接到酒保打来的电话,娄与征从炼锋游戏公司开车赶到library酒吧。
他看了眼腕表,车窗玻璃上不断接着淅淅沥沥的雪点。
前方红灯还亮着,娄与征扶着方向盘,蹙眉纳了闷。
她一个喝三杯就醉得断片的人,最近怎么跑酒吧跑得这么勤快?
之前多少次喝多了酒难受得半夜叫胃疼,想吐又吐不出来。
没事找不痛快呢?
不长记性。
绿灯亮起来的瞬间,娄与征单手转动方向盘,踩下油门,排在最前面的白色越野车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三分钟后,车稳稳停靠在酒吧旁边。
这附近小酒馆和深夜食堂很多,他逆行于几个叫了代驾的酒醉客人,直向library走去。
娄与征走进橱窗暗门,进了店迎宾的就是给他打电话的小哥。
话还没说,他环视酒吧一楼,问:“人还在?”
小哥点头,给他指了个方向:“小嫂子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晚上七点钟到的,喝了不少。”
娄与征瞄着远处窝在吧台边缘,靠着胳膊已经半趴下,缩成一小团的明雀,沉了口气,问:“比那次喝得多?”
小哥回忆了一下,想起所谓的“那次”是哪次,点头:“没有那次点的酒度数高,但是她很了很多了,特调和
shot加起来有六七个。”
娄与征清楚酒吧酒单上每款酒都是什么程度,光是听到这个数量就皱了眉,“不是跟你说,别再开酒给她。”
小哥为难:“征哥,人家毕竟也是客人,而且这些都是我给你打电话之前她喝的。”
“小嫂子喝不了酒还偏偏喝得快,您赶紧接人回去吧。”
“辛苦了。”娄与征说完迈了一步,又停下回头来,扫他一眼:“以后当她面儿别这么叫。”
小哥俏皮调侃:“您不会还没追上呢吧。”
他乜斜一眼。
小哥立刻闭嘴,假装很忙扭头去服务别的客人了。
吧台里的三位调酒师正忙碌,雪克杯哗啦哗啦作响,在他们手中翻飞,冰块荡漾着酒香,伴随着各式各样的调味配料的清香飘散在空气当中。
立体音响放着爵士乐,越是轻快的节奏,就越像暴雪之前,在旷野之中不顾后果的轻慢狂欢。
娄与征走到明雀身边,和调酒师们对视一眼,毫不留情夺过她紧握在手的酒杯,放在她绝对碰不到的地方。
明雀阖着眼本来半睡不醒的,已经醉得晕乎乎,手臂撑着摇晃的头。
手里的酒忽然被人拿走,她回了几分神,嗓音被酒泡得酥懒:“嗯……?”
明雀懒洋洋地抬头,对上娄与征乌沉的目光,勾动唇瓣:“你怎么来啦。”
“你也想……喝点儿?”
她扭头,趴在桌子上,“都是借酒消愁……你应该没什么可愁的吧……”
“那你喝什么酒……”
明雀垂动眼睫的分秒间划过哀伤,手指敲着桌面,“你以前明明是不爱喝酒的人。”
娄与征视线尽览她去够那杯酒的鬼鬼祟祟的动静,轻哧:“还知道买醉应该去熟悉的酒吧,我看你也不傻。”
“明雀,你是不是猜准了一喝多我就会过来接你。”
明雀趴在吧台上沉默了一会儿,盯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酒杯,自顾自喃喃:“是啊……因为你是这家店的老板……”
“我知道你是这儿的老板才来的……”
酒精把原本各司其职的脑神经全部打乱,绕成一股解不开的绳。
错乱的神经钩织成画面,让她又想起下午和关流筝女士的对话。
她高高在上又满含怜悯的话萦绕在耳畔。
【别执着了。女孩子,找一个和自己条件相符的男人才会幸福。】
明雀微微仰头,瞥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怎么就是我执迷不悟了呢?
你瞧,明明一直围着我转的人是他啊。
从18岁她和娄与征第一次有直接的接触开始,到现在24岁在滨阳重逢。
六年间,无数人无数次地告诉过她。
她和娄与征不登对。
她配不上他。
今天下午关流筝女士再一次强调这一点的时候,不知为何,忽然激起了明雀
心底一股反叛。
无数层自卑叠加起来,烧出一句反问词。
凭什么。
凭什么别人一句配不上,她就要永远待在那个被他俯视的位置上。
她突然有点不甘心。
明雀从吧台上缓缓爬起身,紧紧盯着娄与征看。
他睨着,问:“怎么了?”
见她不吭声,娄与征继续说:“还能自己走么,我送你回去。”
明雀望着他的脸庞,忽然一笑。
好像那几年间,她一直是这样仰望他的。
半晌,她伸手,对他招了招。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又不聋,直接说不行?”娄与征以为她又要耍酒疯。
结果他不动,明雀就一直维持这个姿势,招呼他凑近。
磨不过她,娄与征无奈,只得俯身下去,主动弯腰下去。
“到底要干嘛。”
明雀看着他不断靠近的脸,笑意更深了。
你瞧,我招招手,他就会主动低头下来。
娄与征手臂撑在吧台边缘,俯首贴近,与此同时,明雀忽然摘掉眼镜,扔在桌面上。
下一瞬间——
她探身扯住他的衣服,手攀上他的后颈。
在娄与征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
明雀偏头,闭眼吻上他的嘴唇。
霎那间——调酒师们的动作齐刷刷停下,惊愕地呆在原地。
娄与征整个人顿在原地,眼梢怔松。
她搂紧他的脖颈,伸出舌尖舔舐他的嘴唇。
松弛的眉眼里实则藏着倔强和不甘。
阿姨,可你不知道。
六年前,是你儿子亲口告诉我。
…………
回忆里,娄与征勾着笑。
“给我默念一万遍。”
“明雀,从来都该配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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