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莉惊讶了一瞬，再次凝视这个女孩，当即做出判断：“你是离家出走的？”
听见这个名字，顾今朝也凝望这个女孩，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面前洗干净的样貌终于清晰起来，女孩戴上她的眼镜，两人对望片刻，突然都想了起来——
“宠物店的是你……阿朝。我再去宠物店时，已经歇业关门。你还欠我一只狗。”
顾今朝想起来，许乐恩曾出现在宠物店，那时还兴致勃勃地憧憬着想买一只聪明的宠物狗，她连品种都帮许乐恩想好了。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短短不足一月时间，这个女孩竟跑去海岸边寻死。
陈雪莉看着许乐恩，心情百般唏嘘。
九龙塘恩山花园，她当然知道是什么地方。富豪低密住宅，一宗秘密报案也发生在这里，除夕夜，一位富家女从这里离家出走。
所有特征都能对上，只是不知为何，富豪本人对爱女走失的安全问题并没有太过担心，只报上模糊信息。警署也没有大肆铺开让人去找，整个油麻地警署，只有两种人在意这桩案子。
一种是陈雪莉这种不放过任何细节的人。
另一张是张明华这种打着歪脑筋，想钓上富家女的衰仔。
顾今朝想起这件事，也不探究许乐恩为何寻死，像无事发生一样讲：“上次你问我的事我还记得。你说想要一只聪明的狗狗，还能安静陪你读书。我已经想好品种。”
许乐恩眼睛红红的，凑过来看着顾今朝的脸，“奥。这样。那你讲讲，是什么品种适合我养。”
“有种犬的品类叫做边境牧羊犬，简称边牧。边牧犬非常聪明，运动量达标的情况下也会很安静，服从性高。只是身价有点昂贵，它应该可以满足你想要的……”
许乐恩突然打断她，将脑袋埋在顾今朝怀里，轻轻啜泣。
“阿朝小姐，谢谢你，谢谢你认真记得我说过的话。”
顾今朝愣住，女孩刚洗完澡，洗发香波的味道淡淡萦绕，热腾腾的身体突然抱上来，令她有点不知所措。
顾今朝本能地抗拒别人离她这么近，但是想起女孩精神不稳定，只好闷闷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
简直像是在哄她一样。
“周嘉和讲得没错，你果然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许乐恩越哭越上头，身子一点也挪不开。
顾今朝求助般望着陈雪莉，然而Madam陈只是去酒柜中取出几瓶精酿啤酒来，花花绿绿的洋
() 文令人眼花缭乱。
陈雪莉将啤酒打开，递过来，一气呵成。
“气氛都到了，一起喝点，慢慢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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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莉诧异地看她，本还想慢慢喝，谁知这个女仔这么心急。
她去酒柜取了一打过来，摆在地上，“随便喝。”
顾今朝开了一瓶又一瓶，喝完第五瓶，终于感觉气血上涌，奇妙感觉在身上弥漫开来。
她好像不用伪装，藏匿。
许乐恩学她模样，也一口气灌了好几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雪莉还在浅浅喝第一瓶，叹了口气，取出两个毯子裹在两个没喝过酒的小醉鬼身上。
“你们都有什么烦恼，讲讲吧。”
许乐恩断断续续哭着讲：
“他们逼我联姻结婚。家人都不爱我。”
“他们把我关起来，直到几天前我才能跑出来。”
“他们逼我去读医科专业，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
……
陈雪莉默默听着，皱眉，决心记得明天去查一查，那桩报了除夕夜离家出走的案件，报案的人究竟是谁。案件的信息明显指向许乐恩，但是和真实情况并不贴切。
这些苦恼顾今朝其实都理解不了，因为她的世界太原始太简单，不存在因为别人的意志逼迫而痛苦，只存在基本的生存问题，你死我活。
但她现在也有了一些以前想象不来的烦恼，好像比生死问题更难解决。
她脑袋晕晕乎乎，也在一句一句冷静地质问，不知道问谁，但这是苦恼。
“阿和……为什么会有想寻死的想法？”
“为什么，我会对他有占有欲？”
“他有一天会死吗？可是，我不想看到他死啊。”
……
陈雪莉静静又喝一口，这两个人的问题，她都没什么办法帮忙解决。她们也只是喝醉酒，倾诉烦恼，也许这样静静听着，就够了。
两个醉鬼不知满足，机械般又开一瓶喝掉。
陈雪莉没来得及阻止，一打酒瓶歪歪扭扭滚在地上。
() 许乐恩抱住顾今朝的胳膊大哭。
“我其实很讨厌男人。”
“小的时候，有一个男人总在我身上乱摸。我告诉Daddy，Daddy却还是同他经常往来。Daddy讲，叔叔是爱你才会摸你，不要乱想。”
“可我长大，才知道，他是在侵犯我。”
“他们逼我同那个人的儿子结婚。”
“我想，如果我真的穿上那婚纱，也许我会死。或者变成一个凶手。”
“可是，怎么样，我都无法拥有我自己的人生，不是吗？”
顾今朝迷迷糊糊地讲：
“你也可以雇佣我……我去帮你杀了你讨厌的人……”
“价格公道，按市场价……”
许乐恩将顾今朝抱得更紧，哭得歇斯底里。
“你同周嘉和都是很好的人。”
“谢谢你，阿朝。”
“周嘉和一遍又一遍，将我从水里扯回来，我甚至用最难听的话骂他。”
“但他并未生气，还是死死拉住我。”
“他说他也曾很想死，但遇见阿朝，人生又有了希望。”
“我很开心，也遇见阿朝。”
“可是我啊，就算杀人，也解决不了问题。想来想去，我还是要死掉，才能不这么痛苦。”
陈雪莉沉默着，很想抽支烟，还是按住了手。
她一向理性，将案件相关的人员都当作绝对的客体来观察。
但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她突然也很感性地冲动从沙发起身，紧紧抱住这两个女仔。
“先别死。我也能帮你想想办法。”
陈雪莉在许乐恩耳边许下承诺。
“我知道住九龙塘的人非富即贵，不过这还算不上全港第一档的富人区。”
陈雪莉按了按许乐恩的脑袋，“雪莉姐姐家里多少也有点实力，傍上我这种富婆，有办法的，你不用再想死。”
安抚完这个，便剩另一个。
许乐恩已经哭得沉沉睡去。
顾今朝还在发呆，她不会哭，只是烦闷。
陈雪莉感觉自己爱心泛滥，竟然免费做起心理咨询。
“小今朝，周嘉和没有生命危险，你不用再担心这个。他可能有点心理问题，但现在生活一切向好，又有你在，已经不存在危险。你还有什么烦恼呢？”
她想起顾今朝在麻醉状态下，最恐惧的事是陨石、冰川、火山爆发等等，科幻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天灾，只觉得顾今朝心理也有点问题，容易杞人忧天。
顾今朝昏昏沉沉，终于在一片混乱中，直直说出自己最隐秘的烦恼。
“我好想……抱他。”
“想离他再近一点。”
“想一直看到他。”
“想摸他……”
……
陈雪莉听了好一会，轻轻地笑了。
她伸出双手，捧起顾今朝的懵懂脸蛋，感觉十分有趣。
趁着醉酒，陈雪莉大胆地教她。
“你去找到你喜欢的人，问问他，他愿不愿意做你的男朋友。”
顾今朝感觉自己被酒精彻底腐蚀，即将失去意识。
Madam陈教的内容她可能会忘记。
顾今朝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要找纸笔。
最后歪歪扭扭将这句话写下来，随后沉沉栽倒在床上。
陈雪莉将两个醉鬼摆好，站在床边望着她们，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她之前对周嘉和的判断，似乎太浅显太傲慢了。
一个备受伤害小千金，被底层贫民周嘉和执拗地挽救了生命。
一只原始高危小猫咪，在人类周嘉和的爱护下，进化出了感情。
周嘉和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于是陈雪莉用专业的心理学口吻对顾今朝下定判决：
“小今朝，你该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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