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瞧你这话说的,刚刚那个不是你的女儿啊?”
父亲一愣:“呃?老三……”
另一人:“你刚刚没看见情况吗?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戳白总的伤心事!”
旁人:“唉,说来也是无奈,要不是那三姑娘腿上带了点儿残疾,很多事总是不太方便,白总起码还能在二姑娘和三姑娘里面挑一挑呢。真是可惜了,那么聪明用功的孩子……”
父亲干笑两声:“算了,不说了。”
白鹭洲充耳不闻,面无波澜地关好了门,转身离开。
她没有坐电梯。
她拄着手杖慢慢地由步梯走到楼下,三层楼,不高。一步一步,有条不紊。
来到大门前,不知道是不是徒步走下三楼的缘故,夜风迎面吹散头发时,心脏有些失序地乱跳起来。
外面的暴雨还未平息。
雨丝落在水洼中,恍如只振一秒的翅的水花蝶。水滴弹落,新雨灌下,蝴蝶便被暴烈地浇灭。
白鹭洲盯着大雨,告诉自己:
是下楼的运动量扰了心神。
是雨砸乱了心跳。
如果夜风能小一点,她肯定不会觉得胸口有个地方在发冷。
冷到后来,就变成了胃里空涩的灼痛。
雨天的出租
车很难打。待她饥肠辘辘地打到车,回到白柳斋时,已是晚上的八点多。
一进门,不见饭香炊烟,却看见爷爷奶奶和大姐坐在左廊的棋桌边,正闲聊手谈。
大姐抬起眼,向她温柔问候:“回来啦。”
爷爷专注地盯着棋局。
奶奶对她笑了笑:“洲洲,你应该已经在你爸那儿吃过了吧,我们没等你吃饭,不要紧吧?”
你应该已经吃过了吧。
我们没等你吃饭。
不要紧吧?
这句听起来甚至带着点关怀的话,像是终于在这一整天的结尾处,添上了压倒骆驼的最后那一根稻草。
突如其来的累。
支撑了一天的精与神,忽然就如山崩溃裂般散垮掉了。
白鹭洲没有答一句话,把礼物放在了迎客堂,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关紧了门,落锁。
走回床边,放好手杖,然后泻了全部力气,疲惫地扶着床沿坐下。
……
她都明白的。
世界本就是这样的,大多时候,它不会对你极坏,也不会对你极好。不淹没过生死的起伏都该是一种常态。
可是一些无法忽视的刺就横在那里。不致死,却藏在关节里经年累月地长久刺痛着神经。那些刺让你无法淋漓尽致地去爱你的家人,也永远无法淋漓尽致地去恨他们。
因为你知道的,他们不是完全不爱你,他们已经在尽量去分心顾及你的感受了,只是他们有更好的选择。你能怨他们吗?一个人同时养两只猫都会有更偏心喜爱的那一只,你自己也在教导你的学生,这世上大多的喜恶本就没有原因,为什么还要这么在意?
奶奶选择大姐没有错,爸爸选择二姐也没有错。还有她的导师,在两天前选择把奖学金名额给了另一个更优秀的学生,更不是错。
她选择把实习表甩到池柚的班主任面前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实习结果。
同样,在她幼时识理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腿脚残疾时,她也早该做好一切不被优先选择的预期。
都没有错。
只是她如今才18岁,或许还是太年轻,尚不能成熟地坦然接受这世界的真实。
白鹭洲,你一定要快一点学会隐藏情绪。
一定要学会抹平不必要的需求与欲望。
要忽视。
要压抑。
一定要在你的理智被摧毁前,学会与世界上所有不曾照拂过你的“偏心”和解。
她孤独地坐在床边。
就这样,安静地坐了很久很久。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但还是好无力。
道理她都懂。
可道理从来都只是道理,与当下穿刺入大脑的情绪是彻彻底底的两回事。
手机响起的视频铃声打破了沉默。
白鹭洲拿起手机,见是池秋婉的来电。
她向来不会让
情绪影响到学习或者工作上的事,于是迅速调整了心情,深呼吸两轮,定了定心,接通了视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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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里,是小池柚的手,小小的手下面压着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卷子。
“我写完了今天的作业,给您检查。”
“……好。”
白鹭洲清了清喉咙,低沉地应道。
池柚那边明显顿了顿。
她似乎立即从白鹭洲微微沙哑的声音里听出了什么。
“您……”
她犹豫着开口。
“……在不开心吗?”
白鹭洲静静地盯着手机屏幕,苍白的嘴唇抿紧了,不说话。
“老师。”
池柚轻轻唤了下她,镜头不稳定地晃了晃,小孩青雉的嗓音携着不顺畅的语气,手指也无措地抠着。
仿佛这一刻,白鹭洲极力压制的这一点情绪,就是池柚那小得可怜的世界里,所有最关心的事了。
“我、我给您叠好多纸花,都涂成您喜欢的红色,好不好?”
闻言,白鹭洲忍不住很轻地笑了一下。
不是虚与委蛇,不是强颜欢笑。是今天唯一的一次,依顺真实内心,自然散发的笑意。
“你是在哄我吗?”
她知道小孩子的话不必过心,也做不得什么真。
只是这一秒,也不知怎的,掌心里的手机像是忽然拥有了人类的体温。
“没有……我不敢……”小池柚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语气躲闪着模糊嗫嚅。
白鹭洲打断了她:“饿不饿?”
池柚:“嗯?”
白鹭洲:“我好饿,今天都一直没有吃饭。”
池柚:“啊?”
没有开灯的房间,白鹭洲在黑暗中裹紧了外套,疲倦地,低低地说:
“我去接你,一起吃火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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