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柚沉默了,静静地盯着已经合上眼的白鹭洲。
她的眼睛又开始发红了,但并不是白鹭洲以为的哭了很久才弄成这样。那天从火锅店出来和老师分开后,她回家就生了病,直到这一刻也没痊愈,仍在低烧。
她现在又有点不舒服了,只是强忍着没有咳出来。
这个秋天池柚生了好几场病,她好像总是站在大雨里,和撑着伞的白鹭洲对峙。
“您要是真的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我等到您睡着以后再走呢?”
池柚的眼底水盈盈的,映着温暖的光。声音也轻。
“老师,我不是非要勉强您接受我……或是别的什么。如果您真的不需要我了,我不会纠缠的。可是如果您需要我陪着,哪怕就只是今天……”
“就算今天你留下陪我了,又能怎样?”
白鹭洲皱着眉睁开眼,打断她。
“多待这几l个小时,难道结果就会有什么不一样?难道我就会改变主意接受你?池柚,你已经这个年纪了,就不能学着成熟一点吗?!”
池柚被白鹭洲这一连串的问句弄得愣住了。
白鹭洲最后一句问得很重,这是池柚鲜有的听到白鹭洲这样带情绪地说话。池柚呆呆地望着白鹭洲,张着嘴,满脸无措。
她感觉到了,这一刻的老师,真的在恨:面前这个人怎么就不可以成熟一点。
似乎只要她再成熟一点,有些事就可以不一样了。
白鹭洲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觉今天病得太深,竟然又失了理智。
“……对不起。”她轻掠地瞥了眼池柚的表情,见池柚双眼微红又嘴唇发白,又下意识安慰,“别哭,是我话说重了。”
池柚眨眨眼,说:“我没有哭。”
白鹭洲:“……那样最好。”
池柚的睫毛颤动着,五指忐忑地缩起,床单都抓得皱了一点,“如果……如果我不哭,您会觉得我成熟一点了吗?”
白鹭洲垂眸看着眼前的池柚,心里既觉得她现在小心翼翼望着自己的样子可怜,又有一丝苦涩漫了上来。
池柚越是天真到仿佛个孩子,她们就越不可能逾距。
怎么会这样呢?好像谁都没有错,可她们就是在无可奈何地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池柚见白鹭洲不说话,便接着继续说:
“我知道,您之前说的社会化训练……那些人际交往,人与人相处,情绪怎么好好地表达,这些还有很多我都没有学会,可是这么多年了,我真的一直在努力地学。舍友姐姐们都说我现在进步很多了,只要我继续努力,就还会继续进步,总有一天我会、会做得很好,话也说得好,不会让您像今天这么生气……”
白鹭洲索性续着问:“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变得这么成熟?”
池柚:“再长大几l岁。”
白鹭洲:“几l岁?”
池柚:“可能两三岁,或者
四五岁。”
白鹭洲:“具体是多久?”
池柚不确定起来:“我……也不知道……”
白鹭洲沉下心想一想,觉得自己可笑,问的都是什么问题。
自己都不确定的事,她居然追着池柚找答案。
白鹭洲撑着床沿坐了起来,嗓子实在疼得难受,低低地说:“帮我倒杯水吧。”
池柚马上去倒了一杯水拿给白鹭洲。
水是温温的,不会很烫也不会凉到嗓子。白鹭洲一口气喝了大半杯下去,一股绵长的温暖从口腔淌向胃中,喉咙里那干烧的感觉瞬时褪了大半。
白鹭洲一抬头,发现池柚看着水杯咽了一下口水。
“你要喝吗?”
她多少看出池柚的身体似乎也有点不舒服,可房间里只有这一只她惯用的杯子,于是便将这杯子递过去。
“去给自己也倒一杯吧。”
池柚接过杯子,低头就想先将杯里剩的水喝完。
白鹭洲注意到池柚的嘴马上要挨到的杯口就是自己刚刚喝过的地方,心都要漏跳了一拍,脱口而出:
“转到另一边喝。”
她心底最后的那道禁忌线,险些要在这一秒里崩断了。
“好。”
池柚没关注到这种细节,但她对白鹭洲的大部分吩咐都不问缘由。她乖乖地把杯子转了180度,细瘦的一双手抱着杯子举起来。
明明这杯子也没有大得过分,可是在池柚手里,她就像是在举着一个缸喝水似的。纤细手腕上一条红色旧编织绳十分扎眼,让人无法忽视。
——重逢这几l年,池柚一直戴着那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红绳,白鹭洲也不知道原因。可能是重要的长辈送的,她没有多嘴问过。
“你今天真的不准备走?”白鹭洲瞥开目光,淡淡地问。
池柚抿了下湿润的嘴唇,“不走……可以么?”
白鹭洲:“我说不可以,你就会听?”
“……”池柚轻手轻脚地放下杯子,咕哝,“我哪有那么不听话,大部分时间,我……还是挺听话的。”
“是吗?”
白鹭洲抱着胳膊虚弱地窝进靠枕里。
“那我上次给你杜医生的名片让你联系他商量规培的事,你联系了没有?”
池柚闷闷地摇了摇头。
白鹭洲:“我本来不想再多管这件事,但你看看你离毕业还有几l个月,关乎自己前途的事自己不操心,别人再为你操心有什么用?”
池柚道:“我……就是最近忽然觉得,不是很想做医生了。”
白鹭洲皱眉:“为什么不想做,这不是你从小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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