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想,远在天边的亲人。
唯独没有想这个与自己连接过的孩子。
天呐,她真的不配做母亲。
所有为人母的女性,看到自己孩子的第一眼,都是茫然,再是疼痛褪去后,慢慢充盈的爱。
她爱自己的儿子,这是肯定的,那是她经历十月怀胎,分娩,足月生下的孩子。
但要对比起来,真的一样吗?
或许,人类真的没办法如同平衡之神忒弥斯那般正义,能找到所有事物的中点。作为一个妈妈,她应该对两个亲生孩子一碗水端平,应该共同抚育他们长大,给每个人一半的爱。
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分割自己的爱,她心里塞下的东西太多了,多到没办法缕清任何一条。
更何况,这个女儿和别人都不一样,和她的联系太深,她付出的太多,太特别了,特别到没办法忽视女儿身上每一个行为和遗传特征。
她这辈子太过悲哀,她对两个孩子都怀着不同程度,不同原因的愧疚,她没法像任何母亲一样去准确叙述这种愧疚。
她只能默默藏在心里。
“粼粼。”母亲抬头看着天,城市里灯光太亮,遮盖住了原本的星光,只能望见时不时飞过闪着夜灯的航机。
“你开心吗?”
“嗯?”俞粼不知所措。
“当我的女儿,你真的开心吗?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生下你,你真的,不会恨我吗?”
“当然。”俞粼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其实她还想说更多的。
比如,这个戒指的来历,她暗藏于心的情意。
可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母亲像是不满意她的回答,手心覆盖她的手背,所有心境上的沉重,都压在她那枚淡红的戒指上。
“妈妈。”俞粼像是被激励了,她很正式地清了清嗓子,“其实我和……”
母亲却笑着打断:“我知道。”
原本坚定的信念在这一刻变得七零八落,她接下来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她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眼神里,全都是疑惑不解。
“什……”
“我抚养了你十多年,你这两年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母亲笑了,“相爱,甚至是有过亲密关系的男女,氛围,味道,完全都不一样。”
相比于母亲的轻松,女儿脸色苍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算是羞耻吗?她有点不明白了,好像更多的是震撼,为什么妈妈能一声不吭看他们一步步……
“你果然是我引以为傲的孩子,你在任何事情上都很有分寸,包括Alex,他也在尽力引导自己的妹妹去做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
俞粼目光呆滞,张合了两下嘴唇,她的口腔里被吹入一阵风,刮得嗓子生疼。
母亲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真的很高兴能生下你们,我现在已经不能想象没有你们的生活,该会是什么样子了。”
“妈妈……你……”
俞粼的双手不由自主颤抖,泪水不受控制,胸口的沉闷让她几乎无法喘息。
她大脑一片混乱,眼泪滑过的地方绷得好紧。
“粼粼。”
母亲的双手,环住了她的背后,如同刚诞生时她们最亲密的样子,轻吻了她的额头。
“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从知道你存在的那刻起,我就无比激动,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
“我仅仅因为你的存在,我就感受到了幸福;可你从离开我身体的那一刻起,就会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残酷,我没法真正的保护你,你会在我看不见的角落受伤,我再也没法与你共情共感,通过我的身体滋养你的全部……”
“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感受过幸福。”
“我当然幸福。”俞粼紧紧抱住了妈妈,哭到嗓音嘶哑,“当妈妈的女儿那刻起,我就很幸福了。”
“即使,即使你不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即使工作很忙,即使我没有父亲,我也很幸福了。”
她是真的这么想的。
“如果不是妈妈,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开心……”
“所以,粼粼。”母亲松开她的手,一下下用手指抹开她的眼泪,“你的诞生已经受我控制了,以后我不想再控制你的任何选择。”
“如果这件事,你不想让我知道,我会继续装作不知道,如果你想,你愿意在我面前展露真心,我真的会很高兴地祝福你。”
“妈妈……”
远处的射灯转到这了,光线明晃晃打在母亲纵横的泪痕之上。
“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毁掉自己换来的生命。”
每一句话都像穿透那破碎不堪的耳膜,俞粼的眼前变得无比模糊,只有声音清晰到在骨头里震荡。
“我会接受你的一切。”母亲的指尖在发抖,像是触电一样不受控。
“所以我也真的希望,你能接受我的一切。”
与母亲的对视间,俞粼望见那双墨黑瞳孔里,比眩眼灯光更闪烁的银辉,引人探究,又不敢深究。
就像那座世纪璀璨的明珠,当她踩上神往已久的悬空玻璃栈道,本以为她会和那些扣人心弦的宣传一样,心旷神怡,享受俯瞰的绝景。
可她只有心惊到窒息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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