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时邢望不懂这些,只觉得小镇上的一切都对他有着特别的吸引力,无论是那山间跃出的明亮太阳还是澄净月亮,日暮间飞过的蜻蜓或是在大城市里从未见过的飞鸟,亦或是一株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这些蓬勃的生命力令同样充满生机的小男孩分外向往。
父母因为工作仓促离开,他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面生闷气,即便俞冀安进来也仍然被他无声驱赶。可是当他被自来熟的乡间伙伴们热情地拉着手冲向田野的时候,他心中对于陌生环境的不安、被父母冷落的难过便转而成为了飞鸟羽翼间抖落的烟尘,逐渐消散于这广阔的天地间。
这片天地赠予了孩童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于是即便早已聆听过家中长辈们的叮嘱,即便落日带来的光辉渐渐无法照亮田间的小路,他们也仍然不畏惧隐秘山林中窃窃私语的风声。
可是邢望会为此感到困扰,只因他没有料到天黑之后,他和新认识的小伙伴们还会待在这充满未知的野外。
他们手拉着手行走在狭窄的山道上,虫鸣声于寂寥的夜里响起,杂草锐利的叶片割伤了邢望的手背与脸蛋,惧意蛰伏已久般从心底跳出水面,翻滚出惊涛骇浪。
只听夜中突兀地传来一声犬吠,惊得小孩们双腿一抖,终于,黑夜化成的足以禁锢牛犊的捕兽夹绊住了他们的脚踝,邢望突然被人撞倒,尚且稚嫩的身板在漆黑的夜风之中跌倒坠落。
倏忽间,邢望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令人无助起来,不论是身旁孩童们的哭闹、还是那渗入骨髓的寒意,甚至是头顶被浓密树木切碎了的月光,都扭曲成了恐怖梦境的具象。
他突然被莫大的苦楚砸中,那并非源于跌倒后终要面对的伤痛,而是他想起了父母兄长、外公外婆们神情悲怆的面孔。尚未直面过悲剧的孩童仍有着单纯而乐观的心性,如此负面的联想来源于遥远的未来,它乘着列车呼啸而至,期间经过自梦境延伸出来的破旧轨道,试图将现实中隐藏的思绪运往意识的中心。
孩童的衣衫被山林草木间积蓄的水汽所浸湿,手上也摸到了尖锐刺人的荆棘,正当他努力强忍着的眼泪一点点流出眼眶时,心中庞大的恐惧也开始压着他喘不过气来,可是紧接着,空洞的、仿若吃人巨口的黑暗中,迎来了耀眼的光明和竭力的呼喊。
那焦急的少年的嗓音是如此耳熟,他的哥哥在幽深的梦境中奋力喊着:“小希!小希——”
邢望终于从梦境之中脱离,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的床上,头顶悬挂着输液瓶,鼻翼间弥漫着药物的苦涩气息。
他勉强支撑着自己起身,紧接着头晕目眩起来,口腔里苦涩而干燥。
——又发热了。
邢望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转而确认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是白天所见的那家诊所的里屋,只因他白天进门后透过玻璃往里面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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