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北冥魔族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在给西崇山布下结界的时候,云咎其实并未想到自己会在今日生出这样的想法。
明曜在他眼中是那样一只冥顽不灵,难以捉摸,却又胆小的兽。他曾试图纠正她对于北冥过于偏颇的维护,却总在开口的瞬间对上她畏怯的目光。那双桃花眼柔美动人,可一旦染上那样的神情,却叫他不由心烦意乱起来。
就好像……他们是背道而驰的陌路人。
偏执的心念在那时便落下了种子,可他未曾发现。他只是不断回想起天道神谕在西崇山留下的几道仅有他能读懂的图案。
那是第一次,天道明确地告诉他,这世上有谁真正属于他——可她被人偷走了,偷到暗无天日之地苟且而生。
她过得不好,他想。他得将她找回来,养在他的神域,自由自在地长大。
可他带回来的人避他如蛇蝎,甚至三番四次地在他眼前维护那群囚她百年的腌臜。
她没有心吗?不知痛吗?否则为何偏袒那群伤害她的魔,却不肯依赖他一些?
她甚至还想回北冥……
她回去了,还怎可能回到他身边呢?
云咎眉峰轻锁,还没等他开口,怀中的少女却颤颤抬起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襟。
明曜微蹙着眉,眼神痛苦而清明,闪烁着不甘的光芒。
“是你,”她轻声道,“你不让我回北冥......为什么?”
她沉默了很久,没有得到他的回答,眼中缓缓蒙上了一层水雾,她那样愤恨地瞪视着他,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声音都几乎嘶哑:“为什么!我只是想跟他们道别啊!”
云咎怔住了,他第一次从她漂亮的桃花眼中看到如此复杂的情愫,恐惧、焦虑而又茫然。
这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而清晰的情绪,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她死死攥在掌心,陌生的感受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并不知道那叫做愧疚。
多年之后,云咎在深海无数次回想起他们的这段时光,他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
明曜是他唯一的爱人,而他早知道自己爱她之前,便已亏欠她良多。
云咎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又恢复到那种波澜不惊的姿态,明曜仰头看着他,眼睛逐渐从不甘变为了绝望。
不管怎样,她都是无法与神明抗争的。如果他铁了心将她困在西崇山,那她无论如何也回不了北冥。
所有挣扎,都只是徒劳而已。
明曜垂下手,自嘲般轻笑了一声,她向来乖顺,极少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云咎带她返回神殿时,她更是冷冰冰地望着山中万物,不发一言。
神侍见她回来,长舒了口气,走到榻边询问,却对上明曜那无悲无喜的眼睛。神侍心跳乱了一拍,慌张道:“你、你怎么了?”
明曜抿起唇,半晌才道:“我要回北冥。”
神侍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她能够感觉到明曜身体越发虚弱,是强撑着才没有陷入昏迷,可她实在无法理解短短半日,这孩子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神侍无助地望向云咎,轻唤了声“神君”。
云咎俯下身,伸手挡在明曜眼前,遮住了她那道令他失措的目光。神明清润的嗓音难得有些发颤,片刻后才涩声道:“好好休息。”
明曜长长的睫羽在他掌心扑扇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却并没有合上,她忿忿道:“你这样关着我,我会恨你。”
这话倒是带着几分稚气,像是吵架输了嚷嚷着绝交的幼童。明曜在云咎面前一无所有,唯一说得出口的威胁,只有这些三岁小孩听了都会笑的“爱恨”而已。
她知道自己这话没什么杀伤力,可她别无他法。言毕,她背过身,不再期待云咎的任何回应。
云咎却伸手挡住了她的动作。
他轻声道:“我可以让你同它们告别。”
明曜微微一愣,急忙回头坐起身:“真的?!”
她突然激动起来,一下子挨得云咎很近,他被明曜眼中迸发的差异与欣喜晃了神,许久才垂眸应了一声:“是,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要答应,以后......都留在我身边。”
第7章
明曜眨了眨眼,毫无负担地答应了云咎的条件。她本就没有对留在西崇山有太多抵触,只为没能跟北冥的朋友道别,而感到十分遗憾。
她从小便听话,几乎没什么反抗意识。当魔族告诉她不能暴露本相后,她便乖乖压制着本相之力足足五百年。他们将她关在深海之下的宫殿中,被层层魔息团团包围,而她明明具有挣脱的能力,却也从没想过离开北冥。
对于明曜而言,她的生活从来都是由他人抉择的。从前他们告诉明曜北冥是她的家,她安安心心地住下了。
而如今,天道将她带来了神族,她也能踏踏实实地留在云咎身边。
她所求不多,如今只要北冥群魔安然无恙,自己又有机会跟他们好好道别,便已经知足了。
西崇山周围的天露水尽散了,明曜的身体也一天天恢复过来。
这段日子里,明曜几乎没有机会再见云咎,但她在山中玩得很开心。
或许是因为跟神明达成了约定,神侍不再日日提防着她逃跑,偶尔,甚至还会催她出去晒晒太阳。
山中生灵也逐渐同她交好,明曜学会了通过树枝的摆动幅度分辨它们的情绪。当她赤脚踩过芳草萋萋的绿地时,柔软的草叶花瓣会轻轻蹭过她的小腿,山涧清澈的溪水会在她路过时欢闹着溅出冰凉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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