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
女子玉白香肌,唇红如桃,眸子里却若寒江涩水,幽愁暗恨绵绵。
她的脸上平静异常,似神女一样无悲无喜。她应该是这样的,敬朝素有名望的公主,向来气度不凡,进退有度。但此时她犹如被握在手掌心的红莲,只待稍一用力就可让人捏成污泥。
将要消融的她,看见了自己襁褓中的亲子,照样吩咐她将他带走,不肯多看他一眼。
那个淡然的身影逐渐淡出了赵丹伊的视线,怎么睁大眼睛都看不清楚,然后一抹眼睛,发现那早已积蓄的泪水滑满脸庞。
车马远去,徒留公主府上下在夜里彻夜惊呼。那铃随颠簸而自然地轻晃躯体,发出细弱难忍的声音,让此夜的帝都更显空彻。
赵丹伊抱着孩子,不停地四下张望寻找着附马。驸马不在,他怎么偏偏在这时不在。她的手几乎要瘫软下去,婴孩哇哇大哭,仿佛能感知到自己命运的骤变。
她无力再去哄这婴儿,只是依旧不断催人唤来驸马。
“驸马还在楚地,一时半会赶不到这里啊!”管家哭道 。
这难道就是公主的命了么?她不信的。
铅灰的天中镶进了古铜色的圆月,而无光无彩的大地上长满了尘埃、朽木与尸骨。
伤心的河流就在这空洞游走,饱含着公主那长长浅浅寄给丈夫的叹息。尚在远方的丈夫于大风大雨望见了来归的飞鸟。
羽毛,坠到他的衣袖间。它上面还有温度,像最后一支燃着的香。
周霁再望那飞鸟,它犹如来时,已然在世上消逝无痕。他刚刚想发出一声疑问,那被遗忘的河流就惊起波涛,重重拍上这虚无凝涩的王宫。
周霁的同胞弟弟周云听说了公主府的惊变,这几日也是寝食难安。
周霁得知公主府出了大事,连忙就从楚地赶了回来。弟弟到城外给他接风,周霁无暇多说,便骑马赶到了公主府。
“大人!大人!公、公主她……”
他见公主身边的女官哭泣抱着儿子,忽然心头一疼。
他大感不妙,来不及换衣,急忙问道,“怎么了?公主她在哪里?”
赵丹伊这才回过神来,她先把孩子交给旁边着急的奶娘,再压着哽咽的哭腔解释说:“大人,陛下究公主助南阴王叛乱之罪,拉公主进宫想赐死她!”
周霁身子有些不稳,“叛乱?赐死?”
他脑袋嗡嗡作响,周围的侍官仆从的话语顿时成了听不懂的外乡话,噼里啪啦将他从高台砸至谷底。
忽然有一人叫道,“既然是赐死公主,为何不直接灌酒,反而请去皇宫?”周霁猛地转向她,“公主是怎么走的?”
那人迅速回答道,“乘马车而去。且随行者中无军士。”
“无军士……”周霁下意识念道。
他立住身子,恨恨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缓缓叹息,“为何如此……”
几日后,公主的死讯传至公主府。
不吃不喝的驸马吊着一口气,只希望听见自己发妻的消息
让驸马彻底断送性命的,还是后来不久,某辆马车的再至。
“是我帮助宋王,不关公主的事,怎又会牵连阿衡?”
周霁死前还在喃喃此句。床前的众人听到这些,莫不嚎啕拭泪。旁边的周云顿时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
回周府后,他脚步沉重地迈进妾室的房间。刘氏与他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儿子,白嫩可爱,讨人喜欢。周云曾经很是不喜此子,总嫌弃他生母的身份,甚至不想要他入族谱。
可如今经历过兄长一家的死亡,他终于感悟血缘亲情的另一面。割不断的牵挂与思念,即使万水千山、重重宫阙也难以阻隔。刘氏有点胆战心惊,看着丈夫静静凝视怀中的稚子,又止不住的颤抖。
周云忽然抬头,冷冷看着她,“照顾好他,你后半生可安然度过,不然,就替他偿命吧。”
“是、是的,大人……”刘氏声音细弱。
不敢追问过多,见丈夫欲离开,刘氏连忙接过自己命运的主人。这时候他还小,安静地沉睡着,呆在亲人的臂膀中度过漫长的夜晚,不知道周府的未来,也不知道这个王朝的命局。
皇帝接来一个不知父母的婴孩,转头送给了陆贵嫔。陆贵嫔伸出手触碰了孩子的脸庞,瞧着皇帝讨好的模样,敛去心中嘲意,面上却依旧不语。
皇帝也知她的性子,叹了口气,“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你又何必?”
“多谢陛下。”陆贵嫔立马道谢。
皇帝顿时被哽住了。
孩子由于非皇帝亲子,再加上是罪臣之后,虽受重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周季蘅在宫中并无明确的姓氏,宫人只道他是陆贵嫔与前夫之子。陆贵嫔对他倒是冷落,让几个宫女照顾他的起居。
小孩长大后,一副怯生生的模样。陆贵嫔怀孕后,就基本没怎么过问他了。他也不爱说话,殿前的花草石子就是他的玩伴。
不久,陆贵嫔诞下一女。宫人们见陆贵嫔的举止表现,不由得嘀咕,这恐怕是天生不爱孩子的女人哩。周季蘅倒是喜欢跟她呆在一起。
女孩两岁时,周季蘅生了一场大病。雨下得泥泞又刺骨,摧残一切野草般的稚嫩生命。宫人们生起少烟气的炭火,不仅给小皇女取暖,也给久躺病榻的周季蘅顺道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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