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天,皇帝陛下又是难掩怒色,立马赶到公主府跳脚大骂。
景元琦长发未束,一身白衣,身形单薄。昨夜奇异情事让她多少透露病态了。她给人一种很奇特的苍白:外表依旧是美丽的皮囊,内里却支撑不住这种虚浮的外壳,已然塌陷。
她只是坐在床边听父亲的训斥,泪也好,恨也好,她是累了。毕竟仅凭父亲一己之力,便可将她期许的人生天翻地覆。
景峥本就看不惯拐走爱女的驸马,见女儿竟为了一个成亲不过半年的男人与他反目,他气血涌上心头,面容狰狞,“元琦你是不服吗?好,我让你去陪你阿娘可好?”
说着,他几步上前,一把扼住女儿的脖子,用力捏紧。
景元琦挣扎了几下,随后便没有了力气,手臂软了下去。
“陛下不要!!”
随后听宫人惊呼匆匆赶到的景令瑰狂喊。他见姐姐被父亲按在床上掐住脖子,理智顿失,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了疯狂的景峥。
景令瑰没管父亲撞上一旁的漆木屏风,他小心翼翼抚上景元琦脖子上的红痕,难以想象父亲怎么忍心对阿姊下的手。他拢了拢景元琦凌乱的头发,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哽咽出声,
“阿姊,莫怕,有我在……”
景峥在背后幽幽冷笑,“真是姐弟情深呢。那我今日送你们一起死吧。”
他抽出剑,准备一刀劈了下去。鲜血四溅,溅到了护着姐姐身体上的景令瑰。景峥的眼神中恢复了稍许清明,喃喃道,“……秉全??”
秉全是刚刚扑上来的,他捂住被剑穿透的腹部,忍着剧痛,望着皇帝,嘴唇不住颤抖,“陛下,收手吧……”
景元琦被景令瑰护在身下,看见秉全被杀,呆呆地叫了一声:“啊……”
太子随即轻轻捂住她的眼睛,“莫看,莫看,阿姊。”
景元琦大病了一场,身体并未完全恢复,夜晚烦闷难捱,她便漫无目的在府内闲逛。
许久未见的鬼魂竟苏生于在公主府一处荼蘼花架下。白衣女鬼眺着景元琦,流下几行红泪。她的声音缥缈虚空,明明只有几步之遥。自天末传来女人的孤寂之音:“阿琦,阿琦……”
昌元并不害怕,爱恨被尽数抽离,不惜也不悲,“你可是我阿娘?”那个自己从未看望过的陆贵嫔。
对面花架下的白衣翩跹,仿若夏秋的浮水皤萍。景元琦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凝望着她。
“他该死。”景峥怒喝。他再也不是笑呵呵看着女儿的慈父,倒像一只索命的恶鬼。
过了许久,柳茵发现公主伫立良久,担忧轻唤道,“公主?”
景元琦大梦初醒,“怎么了?”
柳茵禀报道,“殿下,太子到了。”
景元琦颔首。她先去整理了一下装扮,看着镜子,努力摆出一个笑容,就去正门迎接弟弟。
晴朗的夜,也有因为雕墙峻宇难以明亮府院。若明若暗的朦胧中,宫人持琉璃灯走来,而少年身处在那轻摇的光华中央。他步态优雅轻盈,只不过身形过于单薄瘦削。秀逸纯澈的眸子,随光一同看向景元琦。走近到他身旁,景元琦不禁发现少年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汗水。他约莫是往脸上傅了白粉,却没有留下白痕。墨发打理得齐整,梳髻戴小冠,但他还是有几根头发黏在了鬓角处。他漂亮的长睫毛抖动,像傍晚点水的蜻蜓。琉璃照耀出来的碧蓝流成一片空明的水面,倒映出景令瑰娇丽的面庞。
景令瑰握住了姐姐的手,沉吟了半天,考虑到景元琦的心情,只是说了一句,“阿姊,府内得多点些灯。”
景元琦原先的苦闷随他的到来,暂时被抛之身后。她的声音不自觉染上笑意,“我记得了,阿归。”
倏地,她又压低声音问了,“伤好的如何?”
太子一愣,随即道,“已经好了。”
景令瑰听出来了姐姐的心情好了些,牵着她,来到她的花园。姐弟进入一处亭子,止了步伐。
见景令瑰一言不发,似乎要成为一座石头,宽博衫子显得他身姿修长挺拔,加上他本来就俊朗,这样一站尤其感觉玉树临风,看着如此一番痴人,景元琦忽然想到了别处:如果要成为一块望花石,弟弟肯定是最好看的石头,说不定石头开花真有可能呢。
太子说道:“姐姐,这就是花园吗?”
景元琦一惊,荡魂痴魄糜糜神思回来稍许。见景令瑰面上挪愉神情,她又看向周围垂下头的侍女,暗暗后悔方才自己的失神,这下再也无法故作镇定,只好清清嗓子,说道:“刚才失神了。”
太子带来的侍女已经摆好酒果。姐弟对坐下,景元琦看着弟弟执起酒壶满了一斟酒,然后递给她。
景元琦接过,本来是打算一饮而尽,但是忽然想起周围还有人,不能过分无礼,只好先浅浅缀饮一口。这一饮可彻底尝出古怪出来,那清甜的味道充斥鼻腔,浓郁的不是酒香而是果香。脑子滞了一下,景元琦咽下那果酿,然后面无表情地对那边强行忍笑的人说:“太子殿下,这酒……蛮好喝的,不似一般酒辛辣,反而如同瓜果般香甜……不知殿下是从哪里找到的如此醇酿?”
太子施施然坐着,听他这么一说,笑着给自己来了一杯,看那杯中映出的面容,“我亲自酿的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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