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琦,你说,我算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还有景元琦才能体会到的,被压抑下来的痴狂。她现在才悟得,周季萌本不如表面上温和,对她莫名痴魔,她早该抽身离去的。
是她拉他一路坠落至此…
“蔚卿,我们之前,从前见过罢。”
周季萌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不过很快就收敛了。他脸上竟聚了笑,寒意森森。笑声很快一声声大了起来,先是听到什么可笑之物般的自嘲,再到最后,凄厉的狂笑,像是再笑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景元琦被他肆意的笑声吓得后退了几步,周季萌敏锐地注意到她的退缩,立马止了笑,满是讥诮地说道,“对啊,我怎么忘了告诉殿下,您跟在容亘身旁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殿下。公主天生丽色,颜色无双,我自是惦念上了这等美人。可惜公主当时为人妻,捡了殿下的帕子,我都觉得是自己下贱。”
“蔚,卿……”
周季萌恍若未闻,“公主自是无错,错的只有我,怪我自作多情,怪我自以为是,自投罗网!你若弃了我,还能做回高高在上的昌元公主,分毫不染尘埃。”
“周季萌。”
他脸上忽又变得无比茫然,一点点渡上戚哀之色,仿佛看到昔日水中甘愿沉沦的倒影,万般春色皆付作野火,归去余烬,那个意气风发将赴军的周蔚卿,终尝苦恨于万一,从此花落尘中,别却月明。
“不可求,求到的是什么,贪嗔痴,终归无物。”
一切业因缘,皆从妄想起。
妄想如幻焰,亦若空中花。
迷倒不觉知,为诸惑业缚。
永堕叁途界,没在众苦中。
“不!是我错了,是我误了你……”
景元琦想走到他身边,一只黑色的翅虫挡在她面前——不是虫,是景令瑰的手臂。
景令瑰挡住她,并未多看姐姐一眼,而是走到周季萌面前。
“周季萌,你可以滚了。”
周季萌不似先前恭敬,独独重复道,“陛下让我滚出去?”
他眼中的幽暗似深湖的水草疯狂滋生,整个人也仿若从湖中爬出的水鬼,随时准备推一人下岸。景元琦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周季萌赤手空拳,袭向了景令瑰。
景令瑰根本没有预料到会被这个窝囊废暗算了一回,倒是真白白挨了他一拳,急忙避开周季萌接下来的攻击,可根本敌不过几乎打红眼的绝望男人。
“放肆!你可知你在干什么!!!”
周季萌不说话,咬住牙,也不管他是皇帝,只想让这个嚣张暴戾、任性妄为的小子吃点苦头,他凭什么不狼狈!
“周季萌!你住手!”
景元琦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厮打在一起,急忙喊道。
“殿下……臣、这是在教训表弟,让他明白,做奸夫的下场……您不会心疼的吧?”
周季萌钳住景令瑰的双臂,笑道。
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句话是周季萌能说出口的?他难不成也跟景令瑰一样,被鬼上身了?!
景元琦看都不看两个男人,走了几步朝外面喊道 “来人!来人!把周季萌给本宫拉下去!”
绿摇等一众宫人听到呼唤,连忙奔进殿内。绿摇看到这一幕,不由颤栗着,望向公主。景元琦很是疲惫,闭上眼,又睁开看向绿摇。
“绿摇,你先把……文夫人,送去侧殿歇下。”
“是。”
周季萌乃大不敬犯上罪臣,被御前兵士挟住拖走,他死死盯着景元琦,咬牙切齿,“兰昭!绝不相负,是你所说!”
景元琦望着已经癫狂的周季萌,再瞥向被太医检查有无伤口的景令瑰,前尘往事与今夜剧变一齐涌上心头,脑子被这些孽缘孽债挤得恶心肿胀,她坐下扶住头,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苏生:倘若到此为止,她离开二人呢?她能解脱,亦能少了几分隔阂。
她不会让周季萌再伤了景令瑰,景令瑰也不能真杀了周季萌,一切就此终止。
此夜的弦月之下,飘荡着白银色的残雪,很快就让大地渐渐肿胀起来,像是刮骨疗毒之后,掩上伤处的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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