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赫打量了他一番:“你真的不生气?”
“生气。”周清说:“但是生气又不能当饭吃,再不去干活,更多人也都要没饭吃了,我又不是只管着我自己。”
魏赫不熟练的安慰人的话就被堵在了半路,看着周清这副样子,不知道为什么魏赫感觉自己更加无法移开眼睛了。他们并肩走着,魏赫的脑子里开始无法控制地回放刚才和他说的每一句话,到王成那几句的时候,他突然灵光一闪,想明白了为什么周清会格外关注这人:“当年许慎珣是不是也是这样跑龙套给你赚钱治病的?”
那一晚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地冷了一阵,魏赫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周清,而他搞不清周清的想法。但这次就和之前一样,周清只有脚步顿了下,就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魏赫刚刚还砰砰乱跳的心感到一股无处发泄的烦躁,看花也能想到许慎珣看草也能想到许慎珣!他生气地想,怎么就没有什么一键消除装置呢?把周清和许慎珣相关的那些回忆通通删掉。然后再把自己关联黏贴进去,从此之后哪怕周清去摸邻居家的哈士奇想到的都只能是他魏赫。
晚上的时候许慎珣来接他,周清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剧组呆到了晚上10点多。他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满脑子都是要修改的地方。他在车上睡了一会,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快到家了。
“就这么喜欢做这个吗?”许慎珣的手捂在周清额头上,声音轻柔地问。
周清躺在他的腿上,好像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自顾自地说:“你当年刚进这个圈子的时候,一定也没少被欺负。”
许慎珣凑过去问:“什么?”
周清没有回答,换了个姿势将脸埋在他的肚子里,很快又睡着了。
自那天开始周清彻底进入了随叫随到的工作模式,经常是吃着饭张编剧一个电话过来,告诉他有一个地方要重新改,周清就只能用手势让许慎珣先吃,然后匆匆忙忙地跑到书房开电脑。随着第一次修改截止日期的临近,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许慎珣在这段时间保持了惊人的克制,周清工作的时候家里安安静静,有次他从剧本中抽身出来喝水,一回头就看到许慎珣正把想溜进书房的米奇逮捕出去。
周清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脑袋停了停,他这才发现自己从早上开始就没有从书房出去,但水和面包却凭空出现在了桌子上他的左手边。
“我以前忙的时候不也是你做这些吗?”许慎珣一副平淡的表情:“一个家里总不能俩人都不着家,正好我最近空,能多做点就多做点了。”
周清被这简单的一句话搞得愣了半天,他像是打量一个不认识的人那样打量了一番许慎珣:“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许慎珣直接抱着猫带上了门。
周清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会天花板,但不管怎么说,许慎珣没有在这段时间跟他吵架总归是好的。他不用再分出精力来处理私事,而是可以将全部身心都放在工作上。
他们要按改好的剧本补拍内容再替换掉原来的送审剧集,所有人都被调动起来,两周后他们送去了改好的版本。不通过的剧集重审流程比正常流程要快。临近结果出来日期的那几天周清开始失眠,他早上到剧组的时候看到几乎所有人都神色萎靡。除了魏赫,他看上去也没有平日里光鲜亮丽,但起码没有和别人一样重的黑眼圈。
中午的时候结果出来了,还是不通过。
他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周清在巷子里抽烟的时候被魏赫撞见了,他皱起眉头,粗暴地把周清嘴里的烟拔出来掐了:“不去改剧本躲在这抽烟?”
周清黑色的眼睛抬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魏赫,魏赫立刻察觉到这人心情差到了一定地步。
周清冷冷道:“少管我。”
话一出口周清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了,接连几日的失眠和压力让他很难保持一个招人喜欢的状态。不过鉴于眼前这个人是魏赫,要做的一贯是要和“讨他喜欢”相反,于是周清放纵自己顺从内心补了一句:“一边去。”
经历了差不多一个月的虚与委蛇,这人的感觉突然正常了,魏赫想。
魏赫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不然没法解释他压抑了许久的心情突然因为这两句骂轻松起来的原因。
魏赫扭过头:“国内几个名导手里几乎都有剧压着,不单是我们遇到这种事。”
周清不吭声,过了会才说:“我知道这个。”
“之前你说我擅长这行,果然是假的。”周清垂下眼睫,面露疲惫:“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那几条审查意见我倒背如流,改前几遍的时候我还能记住这部剧要讲什么。改到第二十遍、第三十遍的时候,我每写一句之前只会想这一句是不是有问题,拍出来能不能过,内容已经无暇顾及了。”
“你说的对,这一行归根结底还是要靠经验的。”周清低声道:“也许他们说的没错,如果一开始就多请几个更有经验的编剧,也不会把大家拖到这一步。”
“根本就不是这个原因——”魏赫脱口而出,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戛然而止。
周清抽完了新点的那根烟,把口袋里的半盒烟扔进了垃圾桶,要是让许慎珣发现他又开始抽烟会很麻烦。他抬头看了眼像根柱子一样站在他身边的魏赫,还是真诚地道了句谢谢。
“我要回去想一下怎么改。”周清说,这么几分钟,把心里闷着的话说出来之后,他好像又重新找回了状态:“这次又被否说明之前的思路不对,你说的对,这么多人等着我呢,消沉这么会已经差不多了,要自责也先等到尘埃落定再说。”
他拍了拍魏赫的肩膀,转身进了院子。
“我觉得你总是对别人关心太多了。”许慎珣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在家附近的树林里散步,这里有人定期修剪,于闹市中取静,住的人也少,隐私性绝佳。
在电脑前枯坐了三个小时后周清决定出门换一下环境。冬天的夜晚外面没什么人,他们两个手牵着手从湖边走过,雪还没有化完,踩上去有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们没有这份工作自然会找到别的工作,难道现在这个时代还会饿死人?”许慎珣说:“而且我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这种错觉,审核不过当然有剧本的原因,但剪辑的时候留哪些删哪些又不是你一个人决定的。要是你想把这个锅都自己背了,也要先问问自己有没有把导演和后期的工资都拿了再说。”
“做不了的话就回家来。”许慎珣理所当然道:“刚好在家里好好养养,你最近都瘦了一大圈。”
他瞥了周清一眼:“而且又开始抽烟了,我闻到了——等会回去都拿出来给我,不要让我搜。”
回到家已经先洗了澡的周清:“……”
“不是那个意思。”周清说:“你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遇到过。”许慎珣回答道:“当初《春岸》不就是只在国外上映的吗,不过何导人挺不错的,钱先给了。”
周清想起来了:“那部好像还在国外拿奖了。”
“是。”许慎珣随口道:“后面片酬就高起来了,我的时间很宝贵,所以后来像这种有擦边风险的剧我就不会接。”
“我记得《春岸》删减后在国内上映了。”周清皱起眉头:“按理来说它涉及的尖锐的东西应该比我们这部更多才是,明明同类型的悬疑剧这几年都有正常播出的,为什么——”
“谁知道呢?”许慎珣笑盈盈道:“之前那些没过的人可能也都是这么想的,但是也许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运气呢?”
“——不是什么见鬼的运气。”导演怒气冲冲道:“我们是被人阴了。”
周三,各大平台上关于这部剧的预告片全部被下架。按理来说他们还有一次修改重新递交申请的机会,更何况就算不过审也不至于全网下架相关信息,在这之前这是某些进了局子的艺人特有的待遇。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