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有一件紧要事。”闻安臣道:“须得延请一位大夫,李兄可能不知,在下初来秦州城,人生地不熟,说不得,要劳烦李兄一番。”
却没相到李存中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没问题。”
说罢,转身便走,根本没问闻安臣为何要请大夫。
不过一盏茶时间,李存中便是领着一个大夫回来了,这大夫五十岁上下,留着一部花白的长须,颇为儒雅。
“闻官人,这是刘大夫。”李存中向闻安臣说了一句,而后又跟那刘大夫道:“有什么事,都无需多问,知道的多了,未必是好处,闻官人吩咐什么,你去做就是。”
这刘大夫对李存中显然是颇为畏惧,唯唯诺诺的应了。
“多谢李兄!”闻安臣拱手道谢。
“客气,客气。”李存中笑道:“在下还有事,就先去了。”
说罢告辞。
闻安臣心里暗暗点头,此人话不多,办事牢靠且高效,这等性子,你跟他做朋友做同伴,说你不定会被他驾驭,但若是能有这么一个人做下属,那是极让人放心的。
闻安臣带着刘大夫进了衙门,一路往女监走去,路上他抿着唇一句话不说,让刘大夫心中忐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知州老爷吩咐,此案重大,刘张氏身子又弱,找大夫给她开些药,调理身子。”闻安臣向打着官腔说了一通,而后问孙阿七道:“我带人进去,不妨事吧?”
他又把黎澄给抬出来了,孙阿七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
女监中,刘张氏蜷缩成一团,正在低低的哭泣。她觉得自已命苦到了极点,生平从不作孽,更不杀生,连在背后说人坏话都不敢,只想这么安安稳稳的,忍气吞声的,在丈夫的拳打脚踢下过完这一辈子。但却没想到天降厄运,硬是把她给逼到了这一步田地。
包铁木门打开时候的摩擦声本来在她耳中是噩梦一般的声音,但此时,却是犹如天籁一般。
“他回来了!”
一想到闻安臣回来了,刘张氏就仿佛在阴沉的黑夜中瞧见了一缕阳光,绝境中见到了希望。
她赶紧回头看去,果然瞧见闻安臣带着一个人过来。
“刘大夫,相烦你瞧瞧,她有没有身孕。”闻安臣指着刘张氏,直截了当道。
刘张氏低着头,沉默不语。
刘大夫赶紧应了一声,道:“请这位小娘子伸手过来,老夫先给你号号脉。”
刘张氏艰难的挪动到栅栏边,把手凑到近处,看到她满手的血污,刘大夫眼皮子剧烈的跳动了一下,却没敢表露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细细的号过脉,他又问了刘张氏几个问题,都是关于身体反应的。问完之后,刘大夫习惯性的便朝着闻安臣拱拱手,笑道:“恭喜恭喜,尊夫人有了……额……”
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顿时冷汗就冒出来了,赶紧道歉。
刘张氏羞得脸通红通红的,闻安臣却是哭笑不得。
既然诊断完了,闻安臣便送他出去,出牢门的时候,孙阿七扯着嗓子喊道:“闻秀才,你还回来么?”
“当然。”闻安臣的回答简短有力。
“呸!当成你家后院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孙阿七纷纷道。
出了州衙门口,闻安臣忽然站住了,回身瞧着刘大夫,笑吟吟问道:“刘大夫,不知你家里几口人呐?”
刘大夫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老老实实答道:“家中有十一口。老夫有一妻一妾,两儿一女,孙子孙女五人,女儿尚未出嫁。”
“多子多孙,您真是有福气。”闻安臣笑道。
刘大夫也是颇为自得,捻着胡须笑着道谢。
“今日您在牢中,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奉知府大人的命令,给刘张氏开了些温补滋养的药而已,明白么?”闻安臣的眼神忽然转冷,低声道:“您若是敢出去乱说,您家中那十一口人,不知道明年今日,还能落下几口。”
说完,闻安臣转身就走。
刘大夫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虽然此时阳光灿烂,但他却是入坠冰窖,浑身发冷,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
回去的路上,闻安臣眉头深深的拧了起来,刘张氏忽然被发现怀孕,这一下子让整件事情变得复杂了许多。而与此同时,他心里一动:这说不定,也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推开牢门,他刚走过去,刘张氏便扑在栅栏上,急声问道:“我该怎么办?”
她本心如死灰,但发现自已有了身孕之后,她求生的欲望却是急剧迸发出来,再也不想死了。
这是母性,也是天性。
而这个突发情况让她变得极为慌乱,孤苦无依的感觉更加强烈,就像是一株没有大树可以攀附的青藤,极度缺乏安全感。而此时,闻安臣却是在帮她拿主意,帮她做主,不自觉的,她就对闻安臣有了强烈的依赖和信任。
因为她能感觉的出来,闻安臣对他没有恶意,反而是颇为的同情。
闻安臣沉吟良久,方才缓缓道:“有了孩子,总得为孩子着想,你现在,可还想死么?”
刘张氏连连摇头,泪如雨下。
“按照大明律规定,若是罪妇犯有死罪,同时怀有身孕,可暂缓其死,待其产下孩子,百日之后再将罪妇处死。”闻安臣叹了口气:“你现在这个情况,暂时是不会死了,但生下孩子,也难免一死。”
刘张氏泣道:“求求你救救我,孩子不能一生下来就没了娘啊!”
闻安臣陡然喝道:“你什么都不肯说,连实情都不告诉我,你让我怎么救你?”
经过这连番冲击,刘张氏的防线终于崩溃,一边哭着,一边说了一番话。
闻安臣听完,唯有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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