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的,却再也出不来了。
但也只是一个瞬间而已。
那人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塞到他身上,撂下一句“有急事”就匆匆离开了。
纸币哗啦啦地从尹馥身上掉到地上,数量真不少,可惜面额都是几毛几分的,一大把也不值几个钱。
还不如不给,跟瞧不起人似的。
尹馥再回到宿舍时,天已经黑了。
东北天黑得早,可能已经是晚上了可能还没到,但尹馥没心思去管。疏星挂在黑漆漆的天幕上,尹馥抬头望了一眼,又想起早上那人的眼睛。
分明生得这么标致,竟没想到人品这样差,工大好说歹说是全国闻名的理工科大学,怎么会有这种人哪?
他刚陪那对情侣去了校医室,赔了男生医药费,又去商场买了件新棉衣赔给那个女生,一趟下来,花出去不少钱。就那人拍他身上的那一堆毛票,还不够一个零头呢。
他不剩一分钱,晚饭都没吃。校门口小摊小贩可多了,又是煮苞米又是烤红薯的,可他啥也不能买。不仅如此,他过马路时还踩着没化的积雪摔了个大马趴,小轿车“叭叭叭”的,自行车“铃铃铃”的,也没人来扶他一把。
尹馥耷拉着身子回到宿舍。
他到宿管室问刘阿姨借了扫帚,在刘阿姨问他“事儿都解决了吧”时,花最后一点儿力气扯出一个笑容,然后往墙根那儿走。
刘阿姨说那人叫顾灵生,住108,性子阴阴沉沉的,我一个七老八十的每次见着他都得莫名起一身鸡皮疙瘩!反正他不好接触,你算是倒霉啦,做好花钱消灾的准备吧。
尹馥走到墙根处,看见自己宝贝的山茶花就这样死在水泥地上。
他蹲下来,捻了片还算完整的叶子,拇指小心地抹掉上边的泥,揣进口袋。他站起来,将一地破碎扫进簸箕里,连同还没到来的春天一起。
可突然“咔”一声,扫帚断了。
尹馥安静地看着和稀巴烂的茶花断在一起的扫帚头,看了好久好久啊,久到他觉得自己都能坐上火车回家看看奶奶的花园到底万紫千红了没,而后忽然蹲下来,抱着膝盖哭了。
他出生的1981年正是改革开放的好时候,他爹妈敢饮头啖汤,成了第一批下海经商的人。爹妈赚得盆满钵满的,生意都做到东南亚去了,结果一次出海遇着风暴,再也没回来。
县上别的孩子说他没爹没娘,奶奶就拿着扫帚追到那孩子家里去,嚷着非要那家人给尹馥道歉。老太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孙子受委屈。
小时候,尹馥被欺负得抽抽搭搭哭鼻子,奶奶就摘一朵茶花给他玩,安慰他说:“馥仔不哭,我们安安稳稳过日子,任老天爷也欺负不到头上。你看,茶花开啦,春天来啦。”
他还哭,奶奶就给他唱他最喜欢的那首儿歌:“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
奶奶一唱这歌他就不哭了,还条件反射傻愣愣地跟着一起唱,唱着唱着他就笑了,泪花掸进奶奶笑出来的皱纹里,好像哭的是奶奶,不是他一样。
回忆蜿蜒在泪水里袭来,尹馥哭得更伤心了。反正这儿也没人看着,他不管不顾了,就要放肆哭一场才好。
于是耳畔响起一声冷冷的“喂”时,他没听到。
然后就被人轻轻推了一把背。
因着作用力,尹馥差点儿没向前倒去,好在来人及时抓住了他的大衣帽子,才没让他一头扎进茶花尸体里。
维持住平衡后尹馥也不敢回头,生怕别人见着他哭鼻子的模样。虽说他也不是什么校园红人,但他向来都是对人笑着的,哪里在外人面前红过眼眶呢。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哭腔听起来不那么明显,问:“谁啊?”
背后的人马上没说话,尹馥只听到衣服摩擦的窸窸窣窣声,然后一股热气搅动周遭空气,那人在他身旁蹲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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