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饫宴,前尘现(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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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后阳光同酒一般,波光粼粼,暖醺醺的还带着草木青熟的气息。

韩破刚一坐下就撑着额头昏昏欲睡。

弱水戳了戳他臂膀,好心问,“你要不要同妙娘、云郎一样去房中睡会儿?”妙娘是韩破大舅家的小娘子,唤作杜妙,云郎则是韩姨母的大儿,韩云。一个三岁,一个五岁,俱生的雪净可爱。

兄妹俩在席间一见到她,就挤进她和韩破位置的空隙,一人抱着她的腰,一人爬上她的腿,奶声奶气地缠着她姊姊嫂嫂的叫,不过用过饭后,两只小团子就被乳爹们抱去卧房小憩,让她清净不少。

韩破一把握住她的手指,捏了捏,才皱着眉回,“我又不是乳臭未干的小子,这点酒算不得什么,我才不去。”

说着他支起颈子,靠在凭几上换了个姿势,脸上晕着一层醉红色,像是山踯躅抹开的汁液,倒比平日还多了一丝冶艳凌厉。

只是眼睛依然半阖着,手也绕着弱水的衣袖不肯放。

弱水瞅了他两眼,便随他去了,总归是他娘家,行动自由比她来的熟悉,于是摸上案上攒盒里的莲子,一颗一颗剥起来。

话说间,对岸台榭上已经开始奏乐,箫管悠扬,笙笛并发间,穿着彩衣舞伎登上台。

韩家请的伶人并不仅仅表演散乐百戏,他们拿手的是将幻术与歌舞戏结合,使得演出的歌舞剧情如幻似真,让人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忘怀,在中南道几州很是受女郎小公子们的追捧。

随着清脆钟声响起,萧音凄迷萧瑟。

台上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冷雾,匍匐如藤蔓一样四散漫开来,园子里气氛一寂,连鸟鸣都消失了。

弱水眼睛一亮,随即专注的看去。

冷雾中走出一个头戴锦翎兜鍪身穿铠甲的威武女将,手持宝剑,咿呀唱到:月冷雕阑,风摇宫幔,擎凤枪寒光冲霄汉,二十年鞍马丹心沥胆,岂容妖星惑紫宫!

她一边唱着一边挽着剑花,阔步舞了半圈,宝剑一挥直指舞台对面——

陛下!老臣今日要做那剖心比干!

花屏拉开,雪亮剑尖指向的是一个面容妖艳似鬼的郎君,他长发披散,衣衫凌乱,正依偎在一个形容消瘦身着黑色衮服的女子身边。

郎君妖妩奸猾面容一掩,躲去女子身后,颤声叫到:

圣尊,这逆臣要弑君!

……

弱水咯吱咯吱咬着莲子,用胳膊肘捅了捅韩破,“这演的是……何物事?”

韩破迷倦地掀了掀眼皮,还未说话,一个让弱水熟悉的活泼声音在她另一侧响起,是坐在她们旁边的韩家小舅,“这出歌舞戏名叫《圣尊剑斩前朝妖》,由长公君殿下亲自为圣尊制曲填词。”

台上此时已经演到女将在黑衣女子阻拦下,依然一剑刺死妖艳男郎,黑衣女子怒不可遏,要将跪在她身前请罪的女将一剑劈死。

弱水迷糊了,在女将和黑衣女子身上来来回回看,“是夜闯禁宫的是圣尊还是痛失宠侍的是圣尊?”

韩家小舅鄙视地瞅了一眼她,凑过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解起来。

弱水这才捋清前因后果,原来这是一出赞美当今圣尊的颂圣戏,重点自然是‘当今’。

当今圣尊在前朝为臣时,发现前帝身边有妖宠祸乱后宫,秉持着以死殉道之精神,碧血丹心铁骨铮铮地冲进紫名宫,斩杀前帝身边的妖宠,挽救了陈周朝的国运。

只是前朝帝王在妖宠摧折下,圣体每况愈下,膝下又无公主可继承皇位,即将晏驾之际,想到这位忠臣重臣,便禅位给她,望她继续为陈周朝子民尽瘁事国。

随着韩家小舅绘声绘色地讲着,台上也演到圣尊登基:

天光云影,紫霞漫卷。

女将在鲜花纷扬百鸟环绕中,腰横宝剑,手捧着一方印玺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

是一个毫不意外的大结局。

弱水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心中却有些怀疑,为何圣尊在前朝作为臣子却能说闯宫就闯宫,皇帝的凤羽军哪里去了?二来就算那个前朝帝王没有孩子,可是那么大一个宗室,不可能过继不到一个女郎,怎么偏偏禅位给一个大臣?

她心中想着,就不由问出了声。

这在热衷于八卦的韩家小舅面前根本不是问题,他啧了一声,“前帝孤家寡人,性情诡谲多变,大抵是死前良心大发,又听仙师进言若不将皇位禅位给当今圣尊,只怕陈周朝将受百年内乱,民不聊生……不过这也都是道听途说,其中真正缘由我们平头百姓哪里能知道的,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此事最伤心的是长公君殿下。”

弱水听他又提“殿下”两个字,心中突突跳了一下,一时想起昨日来杀她和阿玳的不就是所谓“殿下”的人。

不知和这个什么长公君殿下有没有关系……

她拨弄着剥在盘中的莲子,低声问,“为何伤心?”

韩家小舅愣了一下,“什么?长公君殿下么?”

韩破一直听着弱水和小舅叽叽咕咕的闲谈,此时缓了精神,揉了揉酸胀的手臂,淡淡插嘴,“自然是因为长公君殿下在前朝时是皇夫,与前帝妻夫一体,只用拜天地祖宗和帝主。”

“啊?”弱水呆呆,不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韩破睨她一眼,继续理直气壮的发表高见,“而现在他母亲为圣尊,便是再爱重他,给他超出一般公君的待遇,封仙阳为他食邑,但和从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夫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

“哎呀哎呀,你能不能别那么势利。”韩家小舅前倾身子,越过弱水不满的瞅了韩破一眼,“好了,你别在说话了!”

原本他将韩破灌醉是想他露出些小男郎可怜可爱的情态,没想到他不光依然硬邦邦的,竟还说出这样没情趣的话……

他转头跟弱水找补:“一个男郎这么精于算计做什么……不过小破这人虽没情趣,但性子与长姊一样一样的,有实在可取之处,殷儿你处久了就知道小破的好处了。”

弱水不甚在意的点头,韩破什么性格她还不知道么,她现在更好奇的是那位长公君殿下。

于是,递上一把剥好的莲子,少女笑眯眯道,“小舅你别理他,你再继续讲嘛。”

韩家小舅这才喜笑颜开的继续和弱水磕牙,“长公君殿下同前帝青梅竹马,后又在千星宴上取胜于咱们现在的齐王夫沉氏,与前帝定下海誓山盟,结为鸾俦凤侣,多么美好的一段风流佳话啊!”

“可是……”弱水挠了挠头,眼睛瞟向已经下台的那个被斩杀的郎君,不好意思的问:“这个戏上,长公君殿下似乎没有出现过欸~”

韩家小舅一愣,声音虚了虚,“呃,长公君殿下那会居于冷宫寒巷……不过,就算前帝另宠妖侍,但又没废后,可见两人之间还是有前缘旧情在的,帝妻崩天,他肯定伤心!爱情就是这样,绵绵不绝方才是真爱!”

弱水没想到其中还是这么个联系,原来如今圣尊是前朝皇帝的丈母大人,这样就好像能说的通她为何能进禁宫了……

或许禅位给当今圣尊,也有补偿皇夫的原因?

弱水不由脑补了一段恨海情天的剧情,叹了一声,“兰因絮果啊。”

韩家小舅看知己一般感动的看她,“正是呢,长公君殿下到现在还尽力善待楚氏前宗亲呢。”

前朝宗亲……姓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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