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没问题的。”它轻轻松松点头。
它状似回答得漫不经心,可它从来信守承诺、不会食言。
它那时候根本还没发现,人类会对一切甚至是自己撒谎;有无数的苦衷、人情、道理可以用以欺骗,颠倒黑白。它还以为对喜爱的人信守不渝是道法自然,天经地义。
数月后,他们将行离开这片州县,路上遇到了押解罪犯进京的囚车。
囚车颠簸,被一场暴雨打湿,囚犯冻得瑟瑟发抖。
它看到囚车里有女人,有孩童。一个年幼的男孩趴在母亲怀里大哭,一个女孩坐在角落里倚靠着木栏,双眼痴痴望向浓绿的山林。
她生得美貌秀丽,令它不禁多看了两眼。
她让它想起那些秋虫透明的翅膀,翠色汁液般的血肉,纤细易碎的触须。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还有孩子在里面?”
“是吴知州和他的亲眷。”
“孩子也要受到这样的折磨吗?”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苦命之人不外如是。”张祐海说着,伸手放下马车的纱帘,将那只囚笼摇晃的影子从他们眼前抹去。
它便也无知无觉,很快将那些人抛诸脑后。
它不够聪慧,看不透因果,故而也成不了仙。
它是在人间浑浑噩噩横行的妖魔,天真的迷昧,累世的孽障。
它以为它在学着如何做一个“人”。
事实上,它也确乎越来越像一个“人”。
【卌叁】祛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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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站在高高的城墙下,细细聆听着城外山岗上咚、咚的破裂声。
那是火炮哑弹、火枪炸膛的声音。
那是王朝即将倾覆的声音,是挣扎时扯断了筋骨肌肉的无用的嘶吼。
它的嘴角浮现笑意。
人间已被腐朽的帝国烧成炼狱,何不也由它来多添一把柴薪?
它“为朝廷效力”,扶持了因循苟且的官员、承修了碌碌无为的火器厂;它“乐善好施”,无意间资助了野心勃勃的叛军、勾连了塞外蛮夷的细作……这些都是小事,甚至摆上台面勘验时也都合乎规矩,它只是把银子花出去罢了,人人都在那样做。甚至许多人做得比它更“忠诚”,更“善良”,更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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