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容又躺下了。转过身,面对着朱楹的侧脸,她问:“你上回说,你想出海,现在,还作数吗?”
“自然。”
朱楹回她,他也转过了头。
“我想出海,并非只是一时心热。”
一开始,他只想做好他的亲王。做一个,在朱棣面前能说得上几分话的亲王。他所做的一切,不管是谒陵那日,根据天象,人为制造出祥瑞,还是借着卖花,寻找府上生财之道,都是为了日后之国做准备。
倘使之国是注定的命运,那么,他也想,将自己的路铺得平一点。
是什么时候起,他的想法改变了呢?
大约是一日日同她的相处中,见了她的所作所为,和她携手走过那么多路,心中某些想法,不知不觉便改变了。他觉得,留在应天,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之国,看似自由,实际,那自由是有限度的。
他知道,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而他,其实也是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的。
应天城富贵逼人眼,天子脚下,热闹他处难及。徐家扎根于应天,而她,长于应天。应天城于她而言,才是家。
没有人想离开家,去往自己不熟悉,也没那么好的地方。
他打定主意,要留在应天。所以他揣测上意,顺着朱棣的心意,去了兰溪。如今,朱棣虽没明说,可他知道,留在应天一事,已经十拿九稳。
但他现在又不想留在应天了。
他看上了,海外的世界。
虽不知那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可,再怎么着,都是要比留在应天还要自由的。他觉得,她一定会喜欢那世界。而他,也想同她携手,去往那新奇又陌生的世界。
“那次我同你说,我有办法,让皇兄松口。我。”
停顿了一瞬,他道:“我打算,同皇兄打个赌。”
“赌什么?”
徐妙容耳朵动了一下,又道:“他未必愿意同你赌。”
朱楹笑了。
笑完,“所以我要逼着他跟我赌。”
“你……”
“我赌,高燧一定会狗急跳墙。”
“你的意思是,你想用他们父子的情谊做赌?你要……逼高燧谋反?”
徐妙容已经明白过来了。
当初朱棣并不愿意让朱高煦出海,一方面是因为,朱高煦出海,便意味着,他只能从皇位争夺战中退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海上条件艰难,朱棣舍不得。
可再怎么舍不得,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取舍。
除了朱高煦外,船上跟随的人,哈三焉、马欢、郑和等等,都是朱棣的人。
朱棣从来没想过,让朱楹出海。
甚至,他没想过让任何一个兄弟出海。
亲王出海,不确定性太多,朱棣不想冒这个险。他只想用相对温和的法子,把兄弟们都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给个闲职干一干。
朱楹若想出海,最后只能朱棣点头。
可让朱棣点头,最简单粗暴的法子,便是和他打赌。
毕竟在打赌这件事上,大家都是老对手了,熟悉流程,也知道该怎么做。朱楹若和朱棣赌,朱高燧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哪怕理智上,朱棣相信了,可情感上,他一定不信。
一个信,一个不信,这赌,就成了。
“这事,难度有点大,你是不是已经有决断了?”
“赶狗入穷巷,才能逼得狗撕咬人,我打算。”
说到此处,朱楹的声音越发清晰,“上折子,请皇兄将高燧打入凤阳高墙。”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徐妙容的喉间动了动,“你……”
“你知不知道,他会打你的!”
那回他对着朱橚动了手,朱棣气愤之下,不仅让他在朱元璋牌位前罚跪,还动手“打”了他。兄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儿子呢?
说句难听的,哪怕已经凉了的朱高煦,回来以后,若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说不得,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若被关进凤阳高墙里,便是彻底凉凉了。
凤阳高墙,某种程度上,是永无翻身之日的代名词。
不然朱允熥也不至于那般绝望,做出自焚的举动。
“你还想联合谁?”
深知一人之力,并不足以逼得朱棣做局试探朱高燧,她追问了一句。
朱楹道:“朝堂自有人闻风而动。”
“我明白了。”
徐妙容彻底明白了。
朝堂不独有中立者,还有三位殿下的拥趸者。如今皇位竞争,已到最后的阶段,是该做出最后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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