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鸳的心忽然提了起来,自家老夫人的雷霆手段她素来是清楚的。
柏灵隐隐感到屈老夫人那张笑脸后另有谋划,直截了当地问道,“那老夫人想怎么样呢。”
屈老夫人笑了笑,“这佛骨香用法繁多,要祛了这承乾宫里的邪魔之气,也确实不必非在内宫熏治。只是另一番法事耗费的心力更多,更磨人罢了,你既口口声声说要为贵妃守着这承乾宫,那……倒也好说了。”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眼色里透着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屈老夫人接着道,“若是让贵妃每日浴烟,那在宫里待一个时辰就好;不过这个活计也可以交给其他人去做,只是时间上略有些变化。”
“嗯。”柏灵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这个人要抱着十三支点燃的佛骨香,到一处有土、有水、有风的地方静跪……”
宝鸳听着略略放下了心,有土、有水、有风的话那必定是在室外,每天熬上个把时辰虽然累,却也不算太苦的差事。
屈老夫人笑了笑,又接着说了下去,“……一日要跪满六个时辰,连着十二天,每次跪前跪后都要沐浴更衣,跪时不能饮水进食。按慈恩大师的说法,这便是素人的供奉了,有大恩德。”
宝鸳倒抽了一口凉气,所谓“略有变化”,竟是从一个时辰直接变成了六个时辰!?
宝鸳连忙用冰凉的手背去敷已经肿起来的眼睛,这个时候她必须出去为柏灵说话了!
柏灵脸上的神情没有变,只是侧目望向了庭院里的枯枝断栏。
要破了这位屈老夫人的刁难倒也不难。
往近了说,可以去太医院,前朝正在争议贵妃的病症,这时候千头万绪的,断不会突然接受什么“天病”的解释;
往远了说,可以去找皇上,直接去把那个东林寺的慈恩大师请过来对峙,他要敢夸口找个人跪上十二天就能治好贵妃的病,那十二天之后就是他的死期。
但来时黄崇德的面容,忽然就闯进了柏灵的脑海。
“这里不比别处,一小点风雨也能催成大浪。”
“你要牢牢记着自己进来是为了什么。人要记得自己的初心,也就不会旁生枝节,走上岔路。”
柏灵微微颦眉,走上岔路吗……
那似乎,也有其他转圜的余地。
就在这片刻,屋里头的宝鸳终于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无论如何她都要为这个新来的妹妹争一争了!
可才踏出门槛,她就看见柏灵已经向着屈老夫人欠身。
“既然老夫人坚持要这么做。”柏灵的神情看起来还是那么平平静静的,“我愿意为贵妃代劳。”
第三十九章 医道与医术
皇宫的另一头,太医院的屋檐下,柏奕有些心神不宁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从刚才开始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发慌发闷。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可千万别是柏灵那边出什么事了……
“柏奕!”
柏世钧的声音带着几分严厉响起,柏奕回过神,发现父亲的眉头已经皱紧了。
他自知理亏,略略低头,“您接着说,我在听。”
柏世钧着实有些恼火,“你要是无心待在这里,还是趁早走人的好。医者,易也!病患的病势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医者若都这样三心二意,手下出了错漏,还说什么治病,根本就是在害人!”
道理柏奕都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他不经意地瞥向了父亲,四目相对便不禁为之一震。
在太医院的柏世钧,和在家里头的柏世钧,似乎完全是两个人——他就那么直直地坐在那里,眼睛里映着外头的天光,又清又亮。
柏奕轻咳了一声,也直起了腰,“抱歉,我刚才有点担心柏灵那边的情形,所以分心了。您接着说吧,之后不会了。”
柏世钧眼中闪过片刻的悲愁,他索性将眼前的医书合了起来,又站起了身,“你随我来。”
柏奕跟在柏世钧的身后,穿过太医院里那些文卷书册堆积如山的案台,向着更深的院落走去。
在整理案卷的王济悬望了望着对父子,发出了一声哂笑。
正经的太医院在午门外百十米的地方,和朝员们日常办公的位置就隔着一条巷子。宫里的太医院其实更像是一处值班室,每次由一位御医和四位医士共通当值。
这里是一个两进的院子加上一个巨大的藏冰地窖。外面的屋子供当日当值的大夫们办公和休息,里面的院子,则是满满当当的药柜和藏书。
至于一些更为珍奇和不易保存的药材,就在地窖下面小心保存着,轻易不动用。
一进这院子,柏奕便有些恍然。这里的味道他非常熟悉,从他的办公室去食堂,中医科的取药台是必经之路,他每天都要经过那里。
柏世钧带着儿子走到一处大门前,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来开锁——那锁头非常地干净,可见平日里进出这间方的人大概是很多的。
“这里放的,都是一些常用的医书典籍。”说着,柏世钧将手里的钥匙递过去,“钥匙你收着。医者,意也。吾意所解,口莫能宣也。要行医,须得对前人的经验感悟了属于胸,这便要先将医书读透,再去实践中积累经验,才能真正领悟所谓的医道。”
柏奕默然收了钥匙,细细咂摸着柏世钧的话,而后跟着父亲进屋。
柏世钧大致向柏奕介绍了这里的典籍分布和之后要开始研读的大致顺序。从本草药目到方剂调配,从穴位经络到针灸推拿,柏奕半是用心,半是猎奇地听完了。
而后柏世钧又带着他去到另一间屋子,这里与先前不同,每个书架前都挂着一个写着名字的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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