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凭着敏锐的直觉闻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可是任何实质的线索,他从六年前直到现在都还是捉不住、摸不到。
越长风从这一点头、一摇头便已明白他的意思,“本宫还怕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不出来见见光哩。”
“再不出来,这场游戏本宫还怎么玩下去。”
陆行舟默默看着她走进墓园,顺手拾起了她随手丢下的雏菊。
雏菊已是遍体鳞伤,花瓣零落不堪,剩下的也是皱成一团;他却珍而重之的捻在指间,举到鼻下细细一闻,然后悄无声息的收进怀里。
他的目光离开主上只有一瞬,然后便又默默的注视着她走向墓园中央的驸马陵前。
在越长风离陵前只有三步之遥的时候,陵前伫立的男子终于回过头来。
“见过长公主殿下。”男子嗓音清亮,看向她的眸子像湖面澄明无波,微扬的下颌棱角精致,好一副公子如玉的样子,柔和温润的表象之下却是带着无法触及的距离感。
说是见礼,人却站得毕直,不屈膝、不折腰。
越长风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他看似有礼的无礼。
她一眨不眨的打量着面前男子,眉眼在阳光下别样的明艳,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半晌,她才慢吞吞的说:“你是柳时言的弟弟。”
男子似是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眼帘微微一垂,点了点头。
越长风疑惑的问:“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男子抬眼,直直的与她对视:“在下幼时体弱,被家族送到南境寄养,这几年才得以回来。”
完美的答案,他给得毫不犹豫。他的目光也是一片坦荡,当中好像还有一丝倨傲的挑衅,仿佛在问:殿下到底有多深爱大哥,怎么连他家中的事也不知道?
她对他的暗讽恍若未觉,又问:“你回京已有几年,难道不知正月初一是本宫拜祭先驸马的日子。”
柳四郎嘴角一勾,笑意微凉:“这里是柳家墓园,柳家人怎么就进不来了。”
“大哥有夫人和小弟相伴,也不会嫌吵的吧。”
……好,好得很。
越长风气得发笑,眼前这人终于和记忆中的亡夫重合。
曾经的柳时言也是这样,温润儒雅,君子坦荡,但他也是百年望族的天之骄子,没有人敢去磨平他的棱角,天生的傲骨也从不轻易屈折。
十六岁初尝世事的她,偏偏就要把这样一株高岭之花折下。
时隔八年,一模一样的花她已经没有了折在手心的兴致,眼角往身后一瞥,低喝:“行舟。”
陆行舟听她唤自己的名字,头顶的乌云尽散,片刻之间便出现在她身后。“主上。”
“不该出现的人,就让他消失。”薄唇之间吐出凉薄的话。“你犯的错,本宫就不予追究。”
柳四郎剑眉一竖:“国有国法,殿下就算大权在握,也不能——”
“四郎认为,本宫想对你做些什么?”越长风灿然一笑,明丽的笑容晃得他有一下失神。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和方才的冷厉截然不同,四郎两字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是放在舌尖回味。
“杀了你?”
女子语笑嫣然,语气宛若情人之间最亲密的呢喃。
柳四郎脸色一沉,没有说话,大步流星的往墓园外走去。
背后是越长风银铃般的笑声。
“柳郎的未亡人,又怎会舍得杀了他的亲弟弟呢。”
她定定的凝视着那抹逐渐远去的背影,就算是被迫遁走,也没有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依旧傲骨铮铮,处之泰然。
直到身影消失,她才转过身子,默默把纸钱洒落在陵前的火盆里。
火盆里还有尚未烧尽的冥镪,似乎是那柳家四郎留下。
越长风头也不回,沉声道:“通知南境的人,好好给本宫查。”
要查什么,两人之间自是不言而喻。陆行舟拱手领命,再次退到五十步外,默默看着主上把手上纸钱燃烧殆尽。
最后,一份经文与世俗的纸钱冥镪格格不入,缓缓飘落火盆之中。
那是一张《忏悔偈》。说是忏悔,却是字迹潦草,肆意张扬,没有多少悔意。
越长风看着在她来前已经被小叔子打理干净的陵墓,脸上表情也是没有多少悔意:“你那四弟,还真像当年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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