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孤(王爺篇)(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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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王一脸懵懂,嘴唇微动:「臣弟……」

「闭嘴!」湘阳王冷喝出声,声线因酒气尚低哑。

他旋即也在旁跪下,神色肃然,拱手沉声道:

「旭王年幼口无遮拦,昨夜失言,是臣弟教导无方,责无旁贷。」

「请皇兄恕罪。」

殿中静得骇人。

旭王跪得僵硬,脸上满是惊惶不安。

皇帝则冷冷看着他们,没有立刻说话。片刻,他才开口,一字一顿:

「……你可知,那『让位』二字,是何罪名?」

旭王脸色刷地一白,唇瓣哆嗦,不敢回话。

湘阳王低头伏地,语气越发沉稳:

「皇兄明察,旭王绝无此心。昨夜醉语,实非妄念。」

说罢,他一手侧抬,反掌扣住旭王肩头,动作不大,力道却沉。

旭王浑身一颤,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懵懵地顺着兄长之势,双手撑地,额头伏下。

「臣弟知错!」

皇帝看着跪伏在地的两人,眉心紧锁,手已抵上额角,像是剧痛难忍。

他侧过头去,闭了闭眼,神色阴沉,终从齿缝中挤出一句:

「……旭王即日起,软禁旭王府。」

旭王脸色骤变,欲言又止,却被湘阳王用力压住肩膀,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皇帝转头将目光落在湘阳王身上。

「湘阳王,你也回府去。」

数日后,湘阳王府.清风堂。

湘阳王独坐堂中,案上炭炉微温。

他眼神沉静,落在庭中摇曳的竹影上,眉间却始终舒展不起来。

那日出宫前,他悄悄让小太监给太后传个话。

他深知,皇兄并非薄情之人。可他也明白,帝王的尊严,从来不容挑战。那夜叁人丧礼仪、乱礼法,君臣之线荡然无存。

皇兄的脸面,搁在哪里?可若由太后出面,便能给皇兄一个台阶下。此事从「皇帝让步」变成「孝道使然,从轻发落」,里外都说得通。

最后,皇兄以「言语失当,行止无度」为名,罚旭王赴凉州行台,巡边叁月。叁月期满,视其悔改而定留京与否。

旁人看来,这是苦寒放逐;但内里明白的人都知道,这其实是流放之名,回京之实。

这回……有惊无险。

若那一埕酒,真出了什么差错,他与旭王皆万劫不復。

少年时,他与彼时尚是太子的皇兄,情分最篤。

太子登基后,君与臣之间,终隔着一道不可逾的天命之线。

先皇再疼爱他们,也只能以严为教;

太后再心系骨肉,出手时也总以权势为先。

心里纵有情,可那情,似是而非。

可那日永和堂内,叁人醉倒席间,杯盘狼藉、礼数全失之时,无君无臣,无讳无忌。

那样的荒唐与放肆,才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活人。

正出神间,忽听远处传来女子的笑声,驀地打断沉思。

他走至院前,只见漫天雪花纷飞,石阶远处,有两道身影并肩而行。

宋楚楚与江若寧披着厚披风,脚步轻快。

楚楚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手舞足蹈;若寧一手掩唇,笑得开怀。

忽然间,楚楚拉住她的袖子,轻轻左右摇晃,像是在央求什么。

湘阳王隔着雪影望着,眼底泛起一丝笑意——这楚楚,讨宠竟讨到若寧那里去了?

只见若寧颇为坚定地摇头,转身继续往前走。楚楚扁了扁嘴,竟忽地弯腰捡起一团雪球,往江若寧背后扔去!

雪球「啪」地一声正中目标,江若寧一怔,睁大了眼。尚未作声,楚楚拔腿就跑,笑声清脆。

江若寧回神,忍不住一声嗔斥:

「宋楚楚——!」

湘阳王站于簷下,望着飞雪、女子追逐,忍不住低低笑了出声。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何对这两人,总是难以放手。

他自幼长于宫廷,耳听目见的,是笑里藏刀、言不由衷。

男子句句是效忠之词;女子声声是真心一片。

是真是假,谁又分得清?

——惟有这两人,在他面前,装不下去。

宋楚楚入府时,撒泼放肆,是真的;

江若寧入府时,冷顏抗拒,也是真的。

顺从可以学,娇羞可以演,连温柔都能是装出来的。

但她们被逼得哭、逼得疼、逼得失控的模样,却从未假过。

他不信女子的眼泪,除非是被逼急了,哭红了眼还要咬他一口的那种。

那才是真的。

控制,是为了逼出那点真。

他越过份,她们的反应便越鲜活。

装也装不出来,演也演不像。裂开的一瞬,才见血见肉。

也是他,自小在那死气沉沉的宫墙里,最缺、最想撕裂来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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