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论是多麽巨大的危机,她不会倒。也不能倒。
即便,这一次的对手是Peter,也是一样。
她那颗,如同精密仪器一般的大脑,只用了短短的十几分钟,便已抛开了所有无用的情绪,全力的运转起来。她已经想好了,在最坏情况之下,所有应对的方案。从个人财产的信托保护丶公司营运的危机处理,到所有重要事务丶暂时的交接初步计画。
Peter,即便真的能从她这里,拿到不少的现金;或者,最差的情况下,她真的身败名裂了……她的公司短期内会受到不小冲击,但只要及时地与她本人声明切割,财务上难关绝对过得去,往後仍然都是金鸡母。只是,说来也讽刺。这一切,所以可以如此稳如泰山。很大一部分,还是要依靠《纠缠》那幅作品,在拍卖之後,所带来的那笔躺在银行里的巨额现金。
而且,她还没有输。Peter没有跟她主动提这件事情,就说明了他还在犹豫。
在这张谈判桌上,只要对手还在犹豫,那她就还有牌可以打。
当车子抵达家里,林婉月飞快地闯了进去。迅速地开始打起了一通又一通的电话,联系着她那些,早已布置在各处的律师与会计师们,以及公司干部,移转财产丶安排信托丶拟定暂代的职位交接人选……一切,都快速而又有效地,执行着。
她知道,在这种即将到来的公关危机之下,立刻地进行切割丶移转管理权,并确保公司的营运维持稳定,让时间去慢慢地,消化这一切的冲击,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直到,夜幕彻底低垂。当她连自己暂时的租屋处,都已经安排妥当之後,她才终於放下了手机。
她走到吧餐台边,拿起了酒杯,为自己倒了一杯,早已许久未喝的威士忌。
第一杯,一饮而尽。
热辣的酒精,如同岩浆一般烫着她的喉咙,像是,被直接地洒在了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里伤口上。剧痛难耐。在那阵,如同火烧般的苦痛,稍稍地缓解了後,她想到自己陷在爱里的愚蠢,兀自苦笑了几声。
第二杯,只喝了一半。
她闭上眼。这一次,杯中的酒精,似乎不再是那麽地热辣。当她的眼神,再一次张开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了一片冰冷与坚毅。
接着,她松开了手。
“?啦!”
那只还盛着半满威士忌的玻璃杯,就这样直直地,被她摔在了地板上,发出极为刺耳的爆裂声。几块飞溅的锐利玻璃碎片,立刻,就像锋利的刀片一样,从侧边,划过了她那双洁白无瑕的小腿,在上面,割出了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鲜红的血液,立刻便涌了出来,很快染红了她的脚跟。
林婉月,却几乎无视自己身上,那股火辣的刺痛。她稍稍地,俯下身,观察了一下,然後挑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碎片,捡了起来。
她靠着冰冷的餐台,将自己的左脚脚掌,抬了起来。然後,用尽了全力地往自己的脚掌上,狠狠地划下了一刀,再一次,割开了一道更深的丶满是鲜血的伤口。她却好像,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丢掉那块带血的碎片,直直地从那片,满是玻璃碎片的地面上,走了出去。
那泊泊流出的鲜血,也随着她的移动,在地板上,划出了一道又一道,怵目惊心的血迹。她忍着剧烈的痛苦,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走着。直到,走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她反手,“喀”的一声,将房门反锁。
「逼——」
Peter在深夜打开家门的时候,只是一如既往地,先往自己的房间移动,准备换下一身衣物。
直到,走到一半的时候。他清晰地看见,走廊的地板上,那几道早已乾涸丶呈现出暗褐色的不祥血迹。
他,立刻陷入了前所未见的慌乱。
他把手上的公事包,丢到了一旁,冲到了林婉月的房门前,握住门把用尽全力地推了一下,那扇门,却被从里面死死地反锁住。
「林婉月!」Peter用尽全力,大声地吼着。他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了冰冷的门板上,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声响。
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的啜泣声。
「妳到底在干嘛?快点开门!妳快点给我开门!」他用力地,叫喊着,拍打着,却没能得到任何的回应。
他再也,无法再多等待哪怕一秒,本能地用自己的肩膀,狠狠地往那扇门,撞了过去。在发现没有效果後,他很快地,换成了脚,往那最为薄弱的门把锁头处,用力地攻击。
“碰!”的一声巨响。
那扇单薄的室内门,终於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被用力地踢到了一旁。
林婉月的房里,一片漆黑。Peter下意识地,立刻打开了墙上的电灯。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褐色血迹,从门口,一路延伸到了床边。那洁白的床单上,则有着一小摊,同样是红丶褐相间的怵目血迹。而林婉月,似乎正躲在那床棉被里,不住地颤抖着,发出轻声的啜泣。
看到心爱的女人受伤,让Peter几乎立刻就要发狂。
他冲了过去,稍稍地,拉开了那床棉被。
「啊!」
林婉月那凄苦的尖叫,确认了,他刚刚听到的那些啜泣声,不是幻听,让他稍稍地松了口气。
「妳……妳怎麽….…妳到底怎麽了?怎麽会受伤?快点,让我看看。」他焦急地,想掀开那床,碍事的棉被。
林婉月却猛地,向後缩了一下,死死地,抓着那床棉被,不住颤抖的哭泣着,说道:
「我….我…..对不起….你……你不要理我!我….我没脸见你…」
「妳在说什麽疯话….哪里受伤了?快点给我看!」他霸道地,一把扯开了那床棉被,突然失去保护的林婉月,握住了他的手臂,着急地还想再说点什麽。
「我…」
「嘘!不要讲话。」Peter没有去看林婉月的脸,而是极为专心地观察着她腿上的伤势,「等着。有什麽事情,包扎完之後再说。」
他站起身,飞快地冲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提着家用的医疗箱,他紧紧地贴在床边,用一种,极为认真丶甚至可以说是虔诚的姿态,为林婉月,小心地检查着,那几道伤口里,有没有残留的玻璃碎片;仔细地,用消毒药水,清理着伤口;然後,再轻轻地包上了,一层又一层的乾净的垫片与纱布。
直到,最後一个伤口也都被包扎好。林婉月缩起了自己的脚,双手环抱着膝盖,靠在床头边。她用写满了痛苦的脸,看着Peter。她眼眶里,还打滚着那晶莹的泪珠,楚楚可怜地,等待着,他能够允许自己说话的指令。
Peter将那些,杂乱的医疗用品,胡乱地丢回了箱子里。他转过头,看向她然後,冷笑了一声。
「哼。那个邓宇轩,都跟妳说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我倒是没想到,那个没用的孬种,竟然还有胆子干这种事。」
「嗯。」林婉月低下头,「……是我,对不起你….」
Peter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幕的到来。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好,自己到底该说些什麽。任何一个男人,不可能对妻子的出轨,没有愤怒,可最为残酷的是,他同样是这场婚姻的无耻叛徒。
特别是当他,总会忍不住地想起,马尔地夫的最後的夜晚,苏晓瑜躺在自己的怀里,问起自己,到底爱不爱她的那个问题时……他的回答,是诚实的。
即便,他才刚刚与林婉月,度过了一个如此美好的假期。可苏晓瑜,对他而言,却还是如此地特别,特别到让他无法割舍。
爱吗?他不知道。可如果那算是爱,那他与苏晓瑜便不是逢场作戏,他与眼前的林婉月,同样是这场婚姻的背叛者。
不爱吗?可一想到,要想到与她分离,心中却又是满满的痛苦。
他实在是,没有任何的立场,对她愤怒的咆哮。他只好,用一种极为冷静丶充满了挣扎丶无比缓慢的语气,试探着对方:
「妳…..爱他吗?」
不知道,是因为犹豫,还是因为慎重的沉默。
「……我爱过….」林婉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早已下定了决心的决绝,「在去马尔地夫之前,我爱过他。那个时候,我觉得每天面对着你,压力真的好大。我们明明就是不同的产业,可是我总会忍不住地,想要赢过你。於是我只能,不断地逼着自己前进。跟年轻的他相处,就跟很久以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模一样,很单纯,也很快乐。」
「但是…」她的语气,似乎,又恢复了一点点的生气,「……去了马尔地夫那趟之後,我才发现,原来只要我们能一起抛下工作,我们还是能像从前一样的。跟你在一起,还是能够那麽地快乐,那麽地充实。彷佛,每一秒沐浴在幸福的阳光之下,被温柔的海浪声拥抱。」
Peter看着她说着,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然後,才谨慎地开口询问:
「所以….妳,还爱我吗?」
「我想努力爱你。」
Peter没有再回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婉月那双,温婉的丶柔情似水的眼睛。然後,他才突然想起来,要从这个,他爱了这麽多年的女人脸上,看出些什麽,根本就不可能的。甚至,连她刚刚的那番回答,都真实到无懈可击。
不过,她说的也是。
如果爱,存在疑惑,那就只能试着努力吧,无论好坏,总会有结果的。
他站起身,坐到了林婉月的身旁,然後将她轻轻地,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一如既往地,轻抚着她那柔顺的长发。
「那些影片,我已经处理掉了,不用担心。」他说,「至少我们知道以後怎样变好,就足够了,妳工作要不要休息几个月,平复一下?」
「嗯。」
林婉月将Peter,深深地,紧紧地环抱着。然後,在Peter那温暖的怀里,她再一次哭了起来。
哭得很真,哭得很用力。
至於,她那不断滴落的泪珠丶那朦胧的眼眶之中,到底,是因为得到丈夫原谅而感谢的泪水;还是,因为自己愚蠢的遭人背叛,而後悔丶惭愧的泪水;又或者,是为了那段,她不得不亲手斩断的挚爱而宣泄……
连林婉月自己,也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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