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 第9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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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听到这句斩钉截铁的判断,此次闯下大祸,基本等于一脚葬送儒家的吕步舒却终于忍耐不住,怯生生开口:

“明明不被天子喜欢,还能大放厥词;偏偏,偏偏还很有条理。这个姓穆的,到底是什么来历……”

儿宽瞥了这个不争气的货色一眼,很不耐的开口:

“能有什么来历?无非就是学……”

无非就是学黄老的?无非就是学申韩的?无非就是学杨朱学墨翟的?这么多年来儒家和论敌对战如流,扣帽子早就扣成了习惯,争辩两句后直接将论敌踢到诸子百家任何一门当中,然后从已有的数据库中迅速检索出针对该门学派的成功话术,立刻对论敌发动攻击——全自动流程,高精度操作、一键扫描,自动锁敌,堪称百家争鸣以来最优秀的匹配机制。但现在——现在儿宽用自己的匹配机制匹配了半天,发现居然没有一项能匹配得上!

这方士是学哪一门的?——不对,哪一门也不会要这种脑子完全不正常的疯子吧!

儿宽懵逼了。

在如丧考妣的反思了大概一个时辰后,他们听到了啪啪击掌,有人低声呼唤。这是皇帝派遣使者的信号,到访的大儒也都算熟悉。于是董仲舒等立刻起身,到帐门前恭迎。而见到派来的虎贲郎后,董博士居然不顾身份,抢先上前一步,要向使者问好——没有办法,先前的应对实在有些失措,现在不能不抓紧一切机会,拼命向天子表达自己的忠诚。

不过,使者却绝没有接招的意思。宣旨的虎贲郎只是向左一避,随后伸手托住了大儒的手臂,再不让他行下礼去。虎贲郎左右环顾,一一招呼,神色极为温和,似乎——似乎不像是来搞青蒜的?!

“诸位太多礼了,实在不敢承受。”天使道:“我只是奉陛下的口谕,请诸位看一看这份记录,逐一核对一次。”

董仲舒:“……什么?”

“由太史令做的记录。”天使客客气气的说道:“基本将先前策问的经过都原样写了下来。圣上与大将军等都已经看过并确认无误,现在请诸公仔细看一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签下名字。”

说罢,他自袖中抽出一卷帛书,当着董博士的面直接抖开。上面蝇头文字,密密麻麻。文字之后则是皇帝及大将军的印玺,以及——以及某个庞大臃肿、丑得让人一眼难忘,甚至比皇帝印玺还要大的“穆”字——这一看就是根本不会用毛笔,以至于笔锋混乱,直接成涂鸦了!

董仲舒的嘴角抽了一抽。

第136章

说实话, 这就太过分了一点了。

辨经失败其实不算什么,儒家当道这么多年,也不是无往不利, 总有折戟沉沙的时候。但问题在于,往常折戟沉沙, 都是惨败在顶尖高手手下, 虽然难堪, 却还可以接受。但现在, 看到这么一个潦草、粗糙, 连狗爬都不如的墨笔字,那种被羞辱的痛苦,就实在无法克当了。

败在高手手下叫兵家常事, 败在这种货色手上算什么?

耻辱啊,耻辱啊!奇耻大辱, 何过于此!

蒙受了羞辱的董仲舒注目绢帛, 无声无息地看了片刻,却并没有伸手接过。他稍一沉默, 忽然道:

“如果我并不愿意签字呢?”

一语既出, 满座皆惊, 站在后面的几位儒生面色骤变,险些被吓得背过气去——本来大家御前辩论争送人头, 被方士结结实实刷了那么一顿, 估计在皇帝心中的形象就已经非常之不美妙了;现在您老还跟失心疯了一样非得在使者面前嘴犟, 这不是把大家往火坑里推么?!

什么字不能签呐?什么文章不能认呐?你不认我来认呐!大儒董博士活够了想下地府重开了,我们可还没有呀!

可惜, 迫于礼制迫于形势迫于皇权的压力,没有一个人敢挤上去代替董博士签字。大家只能眼巴巴看着前面, 小心窥伺使者的表情,预备着只要一个不对,立刻就爬起来洗清干系。

但使者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快。事实上,他只是从容道:

“那么在下就如原话复命了。”

“大胆违背了旨意,需要我到廷尉认罪吗?”

“言重了。陛下的原话,是【请】董博士签字。博士如果不愿意签字,当然不能勉强。”使者不动声色:“再说,这也不影响什么。”

确实不影响什么。太史令亲笔,皇帝与大将军一同用印,还有另一位当事人签字认可,这份文件的公信力已经拉到了十足十,就算没有儒生的大名,也绝不妨碍它取信于后世。甚至可以说,如果参与各方都留下了印记,偏偏只有儒生缺席,那搞不好还会产生某些极为微妙的影响。

“当然。”使者补充了一句:“如果博士一定不签,太史令也会如实记录下来,这都是规矩。”

如实记录下来?怎么记录?“董生未署名,拂然退,世论薄之”么?这样的记载留下来,后世会怎么看儒生的品行?

董仲舒不再说话了。他闭了闭眼睛,随机又睁开:

“取笔来吧,我当着使者的面署名。”

因为没有什么软的硬的抵抗,使者的差事完成得非常轻松。不过片刻的功夫,签署着董博士姓名的帛书就再次被送到御前,供皇帝仔细欣赏。而眼见大事底定,天子心情同样颇为轻松,不但亲口褒扬了办事的虎贲郎,还突发奇想:

“这样重要的事件,如果仅仅记入史书,似乎还不足以昭信后世。朕看,可以让工匠勒石记事,将这封绢帛原模原样的刻下来,也算是给后来人留个可信的政务……”

话还没说完,坐在下首的穆姓方士便猛烈咳嗽了一声,提醒皇帝不要恩将仇报,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真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天子听到这句,忍不住嗤笑出声——当然,嘲笑归嘲笑,他也无意与穆氏正面硬刚,免得再搞出什么有失体统的笑话;所以稍一思索,还是收回命令:

“算了,不必找工匠了;让太史令好好记述即可,什么都不要遗漏。”

使者诺诺而退,尽力无视掉刚刚一闪而过的诡秘氛围。而外人退下之后,皇帝环顾四周,欣然自得,终于能矜矜自喜地说上一句盖棺定论的话:

“那么,如此一来,辨经就算是结束了?”

那么,如此一来,儒家的独尊地位,就算是大受打击了?

记入国史只是开胃菜,既然大儒自己都签字确认了这一场辨经的结果,那天子当然要竭尽全力,好好宣传一波辩论中你来我往的精妙交锋——喔,当然,宣扬的关键不在于胜负,实际上辩论的胜负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往来的过程中,儒生们无法掩饰的尴尬、踌躇、无言以对;在这种时候,你没有说什么比说了什么更为要紧,而你无法回答的那些问题,终究会成为尖锐的毒刺,深深刺入儒学的肺腑。

金身是不容破坏的;一旦完满无缺的形象破碎,后人就再也无法弥合。于是儒学辛苦构建的神性,独尊于一术的地位,从此就要摇摇欲坠、支离破碎了。

对于皇帝来说,这个结果实在非常好,非常完美,非常符合预期。他尚且无意于清洗儒学(毕竟人家确实好用),但有鉴于历史的惨痛教训,肯定要为儒学添点佐料,好好宣传宣传它们此刻的窘迫困境,为将来反制儒学的神圣性做准备——圣人?一个完美光环已经被彻底打破的学说,能够养得出个什么圣人?

没有圣人就凝聚不了意识形态狂热,凝聚不了狂热就是路边一条。只要完美的假象破碎,被迫限于自我证明的困境;那将来举国上下跟随王莽一起发狂的风险,至此便算消磨了个九成。而皇帝扪心自问,觉得他高瞻远瞩、举止得力,事为之防,曲为之制,为后世子孙考虑得也真是至矣尽矣,无以加矣了。

朕躬,有德啊!

不过,现在是死鬼老登和疯批方士在侧,实在没有称心如意的人可以及时接梗,拼命开舔,为皇帝博取足够的情绪价值。所以天子只能略带遗憾的四处环顾,以此踌躇满志的睥睨,稍稍发泄胸中的豪情,充分沉醉于自己的深谋远虑——

然后,穆姓方士忽地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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