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动的灯光下，卡西亚一一按下无数的按钮，尽管其中违规操作很多，他对这些机器也不太懂，警告指示灯就在他的头顶上一直闪着不停，蜂鸣器就像无风闷热夏日里的蝉，再一次让卡西亚心里有了烦躁的感觉。
最后一个按钮被他按下，警示灯与蜂鸣器一刹那失去了力量，如同水从胶袋扎出的孔流出去一般，从他们的机器核心处流泻出了力量。
卡西亚关闭了所有旁支线路上的动力系统，无论是红铜管道中的蒸汽，还是胶皮铜芯线路里面的电流，除了唯一的照明系统，全部将能源集中到了采矿机械最主要的器件上，那一个巨型蒸汽钻头。
“多读点书还是有点用处，会用枪也比不过那些掌握着权力的人。”卡西亚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感叹，整个建筑还在不停地往下沉着，打进岩层里的钢柱已经撑不了不久的时间了。他把辉管里能量的输出调到最大，蒸汽的输出率也是一样。这样很有可能会将熔炉核心毁坏殆尽，可是谁在乎呢？
等到采矿机械整体再次往下猛然降了一大截的时候，总控制室里已经没有了卡西亚的影子，他排斥反应全开的身体带着极致的速度离开了这里，去往了管理蒸汽钻头的那层楼道，只有那里才能真正接触到蒸汽钻头的实体，那会是他们得救的通路。
与此同时，在卡西亚按下最后一枚按钮的时候，建筑里慌乱的人们也在那时全部停下脚步，因为周围的环境在那一刻间变得安静了。警报声音，还有线路火花溅射出来的“滋滋”声音，以及管道与气阀门释放蒸汽的尖锐声音，它们同时消失在了人们的听觉里。于是带动着慌乱人们，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已经到了这样一种情况，还会有更好的事情发生吗？
他们想，一定没有。然后声音又在其隐匿了十几秒的时间后，回来了。那是如同钢铁履带开在金属浇制的路面上才会发出的声音，并不特别，就是最单纯的金属摩擦的声音，如同刀剑相交，如同齿轮咬合。可是这时的声音太过于洪亮，好像咆哮的海水席卷过来，汇聚成了遮蔽天空的巨大海浪，下一刻就打在了人们的耳膜上。空气因为声音的穿透而开始有了低沉的震动，无视了几十层钢铁墙壁真实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体上，那是如同重列靠站时，站在旁边感受到的地面震动。
整个蜘蛛建筑的晃动也变得明显，因为庞然大物的苏醒，齿轮上巨大力量的传动让几十年没有转动过的轴件“吱嘎吱嘎”的响动，各种力量化作无形的洪流在钢铁里流窜。蒸汽钻头的启动加速了蜘蛛建筑从头顶岩层上彻底脱落下去的时间。
“先去底层，卡西亚还在那里，这里情况可并不好，糟透了。”卡拉已经丢弃了除狙击枪以外的所有装备。她现在和古斯丁、利他们正在升降机旁边的去往底层的螺旋楼梯上面。升降机已经报废掉，原因是多方面的。当爆炸的光芒进入他们的眼睛里，搜索计划就被取消了。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汇合后，就进入了螺旋螺旋楼梯里，从最顶层建筑展开十字瞳，向着最底层赶过去。
当他们来到螺旋楼梯的中央地段，回荡在竖直的螺旋楼梯里的复数轻微敲击声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不到四五秒钟的时间，声音就变得巨大，铮铮可鉴，那是重物踩踏钢板，并混合着钢铁被扭曲起来的声音。
“下面有人上来了！”几人同时做出了判断。
第93章 速度（下）
卡拉他们放慢了脚步，声音在这一刻达到了峰值，继而在螺旋楼梯里面传荡。下面有温热的风气吹了上来，是爆炸还未消散完的热浪，带着典型的火焰味道，还有一股野兽般的戾气，那是只有猛兽发怒时才会散发出的气味。好像人们愤怒时通红的脸，还有额头上鼓起来的血管，给人的直观感觉就是在这般强烈。
“会是谁？”古斯丁在一旁说话，他们同样张开着十字瞳孔，都是综合成绩排名前50位以内的学生，每一个人身上的抑制管只有两根，长时间开启并不会对身体照成多大的负担来。
“还能有谁，在最底层的人我只想到了卡西亚先生。”利说，阴·柔·绵·长的声音里有着压抑不知的音节，那是要从身体里喷涌出来的******。他眯着自己的眼睛，贪婪地吸了几口这里的空气，那里面有着浓烈的味道，这让他很享受，也很陶醉。
话语的音节正在一个一个落地，一道黑色的影子已经带着极致的速度从下面飞窜了上来。同样是鲜红色的十字瞳孔，但是这还是他们第一真正看见卡西亚展开。那双眼睛更加鲜红，充满了可以涌现到空气中的暴戾，里面的红色是真正如同鲜血的红色，甚至连本应该璀璨的金色光也被红芒完全压制了下去。那里面充满了杀戮的******，还有对于鲜血与生命的诉求。就好像最原始的野兽，没有任何多余的限制。
“只有一根抑制管的手术者吗？”卡拉他们看着全身散发出暴戾气息的卡西亚，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想法。这种状态绝对不是经过抑制管压制后的状态，或者说这种解放状态要远远比两根抑制管下，他们所展开十字瞳时的解放状态还要暴力与彻底一点。那么原因当然显而易见，军部学校里面不可能有不移植抑制管的学生，要比两根抑制管更加彻底，就只有那十几个得到军部学校特别申请的学生来了。那数十个人里，每一个人都只有一根抑制管，他们一直站在所有学生的顶峰处。
现在卡拉他们的眼里，卡西亚此刻就是一台暴走的机器。每一步下都带着巨大的力量，踩踏在铁质的楼梯上发出钢铁相交的声音，每一步就能靠着力量跳过十几阶楼梯。身后的楼梯上，就是他留在上面的几厘米深的脚印凹陷，钢铁扭曲的声音正是如此而来。
“卡拉！”卡西亚疾驰的身影迅速停顿了下来，如同后面的空间里有无数的铁链在拉着他的身体，他的脚步轻轻落在卡拉前面不远处的楼梯上，巨大的惯性与动能力量并没有对他照成一丝一毫的影响，稳稳落在了卡拉他们面前。
“你们没事就好。”卡西亚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用再花费时间去寻找卡拉他们，对时间无比紧迫的现在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跟着我走，到管理蒸汽钻头的楼层里去，我们要从那儿下去。一切在路上解释，采矿机械马上就要脱落下来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卡西亚的身体又再次发动，化作一道黑色影子继续飞窜在了楼梯里面，给卡拉他们领着路。
“卡西亚先生，你又在下面做了什么事情来，真是好奇啊。”利跟在卡西亚的身后说，速度只慢了一点，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慌张的感觉。
“我也不想弄出什么大动静，蜘蛛建筑里到处都是消音块，本以为声音会很小，但是诺力达的手下们偷了懒，没有在蒸汽钻头附近安放这些东西，我也没有办法。”卡西亚回答，脚下的钢铁有狠狠往下一沉，带着所有人的心脏顿时一凛。
从这里掉下去，大家可真的会死。
“我们要赶快下去，采矿机械还远不是诺力达的全部计划，他要我们全部死在这里，还要毁掉所有的痕迹，甚至连自己知情的手下也完全不放过。”卡西亚声音微寒，前面楼道出口外面就是目标楼层的走廊，只要进入里面，他们距离危险就又远离了一步。
卡拉与古斯丁从后面加快脚步赶了上来，卡西亚已经减缓了一些速度。排斥反应全开时的喷涌力量，提升极强的身体能力，经过短暂时间的适应，他多少能控制好了一点。
“我们怎么下去，卡西亚你有了办法？”这是所有人的疑问，他们只留下了最基本的装备，还剩有一些绳子，其余的补给也全部扔掉了。原本想寻找布料做简单的降落伞，但是发现整个楼层里面居然没有一块适用的材料来。诺力达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肯定会有所准备。他要所有人死，就绝对不会给任何人机会。
“这声音的来源就是我们的通路，否则我也不会开启它来加速采矿机械的脱落速度了。我们要抓紧时间，谁也不知道这笨重的东西多久会彻底落下，更不用说在这之后，还会有其他更严重的事情再等着我们。”卡西亚叹气，速度又再次提升了上来。卡拉、利几人在他的身后，还能跟上，并不怎么勉强。短距离的爆发，都还在大家身体的承受范围里。
出了螺旋楼梯，眼前的环形走廊通道里面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样子。铝制天花板几乎全部落了下来，露出隐藏起来的各种狰狞扭曲的管道。地面的铆钉接合起来的钢板地面也全部因为挤压翘起边角，玻璃碎块伴随着一路散落，烟雾在这时也开始蔓延上来。
他们走廊里狂奔，前面还有一些闪烁着的寒冷白光。边上终于出现了一道变形倒下的门扉，声音正从那里喷射出来，里面就是从上往下俯视观察巨型蒸汽钻头的地方。
卡拉他们跟着卡西亚弯着身子钻了进去，钢铁摩擦的声音里又想起了枪械的炸裂声音。卡西亚开枪打碎了面前更为厚实的玻璃，上面出现六个子弹孔，拳头大小，无数纹路围绕着弹孔扩散开去。然后他随手抄起边上的椅子，提起来如同抡起的铁棍子，敲击在了玻璃上面，再怎么坚韧的玻璃也变成了碎片。于是在眼前昏暗的灯光下，看见了一节节相互结合起来的反射着寒光的巨大钢铁柱子，它们表面光滑，如同镜子，涂满了润滑剂。这就是蒸汽钻头的伸展组件，它们被安装在了头顶上镂空了好大一部分的岩层里面，供蒸汽钻头的上升和下降使用。它们不仅仅靠着蒸汽驱动，也靠着利用月湖里亿万吨水与其水面下激流的力量而设计建造的液压系统驱动着。否则比起让蒸汽钻头撕破地面下坚硬的岩层，驱动这些近乎实心的钢铁圆柱体所需要的动力，也将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蒸汽钻头正在以可见的速度下降着，它由无数巨型零件拼接而成，呈现一个标准的圆台体形状。斜面上，可以看见依旧被打磨得锋利的螺旋锋刃，它们由硬质合金锻造而成，是暗淡的金色，上面布满粗糙的摩擦划痕，宽阔得能行驶十来辆并排起的蒸汽礼车。
“趁着距离还不够高，跳到那些螺旋锋刃上，跟着旋转跑下去。”卡西亚在噪音里大喊道，身体一跃之下来到了空中，前面还有几道搭建起来的安全围栏，钢铁手臂每一次抓住围栏，就能卸下一些重力势能。十几米的高度，就靠着这样的方法完全着陆，连绑绳子慢慢降下来的时间也节省了，简单粗·暴，但是正适合这些手术者们。
卡拉几人照着卡西亚的方法同样安全来到螺旋锋刃上，这里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高空中不停歇的自成循环的寒风，还有其中冷却下来的湿润水蒸气。身边一侧就是看不到头的蒸汽钻头本体，上面布满了特意制造出的狰狞丑陋的纹路，可以更好地传递力量，粉碎岩石。另一边则是几千米高的黑色空腔，支撑柱还在燃烧的火光也能清楚地看见了。
他们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蒸汽钻头上的螺旋锋刃就是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螺旋楼梯，他们要赶快下到最底层那里，争取着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到达安全的地面。
但是那样还不够，他们还必须在到达地面的同时，以更加迅捷的速度离开这一片被采矿机械覆盖住的矿区中心区域。蔓延开去十来千米的巨型一体建筑落下，若不躲得远远的，想不被波及到都很难，这还不用说其后还可能发生其他灾难性的事情。
几个人压榨着自己的身体潜能，速度在这一刻全部达到极致，风声在他们耳边呼呼响起，迎面扑来的空气也成了他们前行的阻力，这时的空气也有了相对的压力，让他们呼吸难以通畅。
大概只有几分钟的时间，蒸汽钻头已经降到了那一个巨大矿洞的边缘，钻头的方向一直向着某个方向缓慢倾斜起来，头顶上熄灭了大半灯光的蜘蛛建筑已经到了最后穷途末路的边缘了。下降期间，采矿机械又猛地下沉了几次，时间间隔也是在以无与伦比的速度缩减着。
“前面，前面，快跳下去！”卡西亚朝着身后的卡拉他们喊道，边上几米远的地方，已经可以在强光手电的光束里看见土灰色的地面，那是矮山脊，矿渣堆砌起来的那一个小山。这里正是半腰的位置。
几人纵身一跃，在坡度上滚动了几个圈，卸去向下冲击的力量。再度站起来时，几人接连看了一下身上带着的指南针，黑暗里，只有方向才是最正确的指明灯。
“加紧时间吧。”古斯丁指了指头顶，上面已经燃烧起了一小片火焰，是有什么东西毁坏爆炸了，蜘蛛建筑的最后帷幕，已经开始缓缓落下。
第94章 坠落
采矿机械从八根支撑柱断裂到现在，时间也才走过十分钟不到。再怎么坚硬的钢铁建筑，在力量的洪流下也全部变形扭曲了。聚集在里面的军火走私商人，还有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学生团体们，将会在不久后，与这样的庞然大物一同埋葬在这暗无天日的矿道空腔里，直到他们的身体腐烂，骨头腐朽，可能都不会再有人来到这里了。
卡西亚他们每人打着强光手电，在黑暗里朝着弗洛斯作坊的方向疾驰着。头顶上的蜘蛛建筑已经开始大面积喷涌出长长的火舌，照明系统在爆炸后不久便完全失去了作用。连着巨型蒸汽钻头的动力系统，可能也在爆炸中被完全破坏殆尽了。离开采矿中心不过五六千米的距离，但是那些巨大的金属摩擦声音已经不能再传到他们的耳朵里面了。
奔跑中，趁着这短暂的时间，卡西亚抬头往上看了一眼，蜘蛛建筑上面已经爬满了星星点点的火焰，一些钢铁组件开始脱离螺栓与铆钉的拼接，一块块从高空中脱落下来，落在矮山脊那片区域里。
毫无预兆的时刻，就好像黑夜里突然升起了一枚正值壮年时期的太阳，矿道空间里亮起了一道淡蓝色的光芒，伴随着类似无线电“滋滋”的传导声音，突然在卡西亚抬起头的十字瞳孔里闪亮起来。
卡拉他们这时也全部抬起了自己的脑袋，眼睛里同样映射着天穹上那一片奇异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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