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章
唐宜青背上了邝文咏送的包。方型的中性托特包,被他随意放在了堆满杂物的木桌上。这样的不爱惜,没几天就不慎沾染上颜料。但他一点儿也不在意,转手把不保值的包丢在角落,再没看过一眼。
那幅向日葵的画经过七次的修改,终于勉强在黄教授那里过了关。他松了一大口气,却并不觉得高兴,不服气地看着跟黄教授谈笑风生的谢英岚,只恨自己不能取而代之。
文化课很无聊,听得人昏昏欲睡。唐宜青强打精神做笔记,一派好好学生的模样。
出于争强好胜的心理,唐宜青什么都要力求最好。他中学成绩很不错,即使不上美院也能考取名校,对于绘画,或许真有那么一点兴趣在吧。
他七岁开始学画,满打满算已有十二年。起初他对绘画兴致索然,学得并不那么认真勤勉。他讨厌在画架前一坐就是几小时,讨厌枯燥的反复的打地基,讨厌颜料弄脏自己的鞋子衣服。是什么时候开始唐宜青下定决心重视这一学艺?
唐宝仪在他一周岁没多久选择复出,然而圈子更新换代的速度将她远远地抛在身后。她有心转型,可撕不掉的标签让她寸步难行。混账前夫留下的沉重债务迫使她走上了老路,重回演艺圈拍摄的第一步电影仍是大尺度水平。
可惜,反响平平。几年过去,她的事业始终不如当年顺利,连新闻头条都不再报道她那点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她开始频繁地和各界的男人来往,成了个远近驰名的交际花,凭借着过人的魅力让青年老少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睡出来的资源,睡出来的金钱,当情人做小三,这只游水过来的狐狸精在港城搅风搅雨,叫富家小姐们嗤之以鼻,让名门太太咬牙切齿。唐宝仪听之任之,活得风光又奢靡。
小小的唐宜青因为母亲的名声承受了泼天的恶意。打幼稚园起,他听过的最多的话是家长嘱咐儿女别跟他走得太近。上梁不正下梁歪,狐狸精的儿子也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勾引人的本事初见端倪,小心被他吸魂吃魄,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小孩子能懂什么?瞒着大人偷偷把家里的进口零食分给唐宜青,连园里下午茶的精致小点心也通通送到他面前,唐宜青吃了谁的,谁就像打了胜仗的王子一样得意。
唐宜青对同学们的讨好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仿佛他生来就要被人捧在手心。所有人都喜欢他,除了妈妈。
唐宜青是保姆带大的,一个月见唐宝仪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住在小洋楼里,听见汽车的引擎声丢下油画笔跑到窗边,双手扒着窗沿,出巢的动物一般露出两只圆眼睛。他见到唐宝仪从一辆漆亮的黑车上出来,弯腰接受车内男人的贴面吻,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陌生的男人。
怕被发现的唐宜青悄悄地把脑袋矮了下来,只剩下几根紧抓窗框的细嫩手指,收紧、再收紧。他等汽车远离,跑下楼迎接回家的女人。
一头浓密大波浪秀发的唐宝仪像个妖精,她喝了酒,飘飘然地用涂了指甲油的手指摸好宝宝唐宜青的脑袋。
唐宜青试探性地牵她的手,没有被甩开,高兴地领着唐宝仪去二楼的房间,给她看在兴趣班新画的画。稚嫩的素描人像,右下角歪斜的字体——《我的妈咪唐宝仪》。
恬静的神情,母性的温柔,没有一点谄媚与讨好,是唐宜青眼里的妈妈唐宝仪,不是屏幕里床榻上风情万种的女人唐宝仪。
唐宝仪笑了,捧着唐宜青的脸蛋亲,留下几个脂粉气的鲜红唇印。
“好宝宝,妈咪的好宝宝,妈咪好爱你……”
我也好爱妈咪。
“唐宜青,唐宜青?”老师严厉的声音叫了他两回,“有没有听清我的问题?”
他猛然从儿时的漩涡里抽身,课堂上的同学们都向他投来关切的眼神,他脸上的表情茫茫的,像回到了婴儿时期。婴儿最叛逆,饿了困了累了用放声啼哭来释放情绪,而最乖巧的唐宜青喜怒哀乐都藏在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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