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得檐上的铁马铮铮作响。闲话的人,悲痛的人也散去躲雨了。只有两个无依无靠的少年,躲在寺庙地一隅流泪。雷雨大作,因而众人听不到哭声。一起再嘈杂的雨中静默。
浮丘珊的死成了全天下茶余饭后的谈资。自此提起浮丘氏,总算有了除了美人以外别的乐趣,或轻蔑或怜悯。亡者再不可能苏醒为自己辩驳,在纷纷扰扰的流言中成了荡妇,成了烈女,成了傻瓜,成了可怜人。
只有一个少年在雨中哭着,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我的姐姐呢,我再也没有姐姐了。
【6】
当日宰相之女敢去闹事,那是因为背后有太子,外人的眼里,这不过是多情人做了一出无情事。只有棋局中的人明白,这是一场借刀杀人的博弈。
眼下太子只手遮天,借此生事,不过他想与不想之间。
事关朝中重臣,圣上大怒,要三司彻查此事。若是真的追究起来,无相寺,北陵宋氏,秣陵浮丘。一个也跑不了。净空方丈在京中待审,每天睁眼都担心自己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杳无音讯的等待中大师兄一边忙着应付浮丘氏和宋氏的家眷,甚至都开始规划跑路的路线的时候,京中来了消息,送到无相寺手上的,不过是一张要净空离京思过的敕令,此时被三司重拿轻放,无相寺安然无恙。
僧人们暗自松了口气,虽然不说,但很多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可事出反常必有妖。能在太子之威下求得一线生机,这其中还有谁的参与?谁在江湖,谁在庙堂?
大师兄不敢问,也不敢想。
……
庆王府内,下人将一盏茶款款奉给净空,净空双手合十,他不敢接。
庆王背对着方丈,旁若无人地逗弄着笼中的雀儿,据说是波斯来的品种,停在杆上,宛若待字闺中的新嫁娘,姿态娉婷,梳理着自己繁复华丽的羽毛。
无相寺能安然无恙,自然不可能是净空每天吃斋念佛积累的福报,离京当日大理寺卿孟大人来送他,净空提出,他想去见见施以援手的那个人。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庆王。
庆王不入庙堂争权,却喜好广结奇人异士。经济仕途统统不沾,最爱与清客和名士饮酒作诗。此事多方牵扯,一不小心就会跟着一起掉脑袋,他图什么,他怎么敢呢?
净空按捺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困惑:“庆王陛下所求为何,但说无妨。”
“小王只是单纯的想和皇兄作对而已。”
“……”净空咽了口口水。
“开玩笑的,我有故人也是为歹人陷害,自戕于甘露殿前。因而目睹浮丘氏的悲剧,触景生情罢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笑着的,仿佛在背默一篇与自己完全无关的话本。
“虽说主要还是我皇兄想找你们麻烦,但听闻浮丘氏变故,武林盟和千机阁也出了不少力。斯人已逝,活着的人都想平安活着,举手之劳,方丈无需挂怀。”
千机阁?净空暗自一惊。千机阁作为天下枢纽,琳琅珍藏,来者皆能寻得公道。然而江湖上无人见过千机阁主。他藏身于京都,一旬从京中传出手谕。每一封都是至暗时刻左右朝局,扭转乾坤的希望。
“那千机阁……”
庆王飞快地瞟了一眼一旁的大理寺卿,语气淡然:“方丈,水至清则无鱼。”
但至少净空知道了一件事,庆王和千机阁私交甚好,甚至已经好到可以为之所驱使的地步。
市井中传闻庆王惧怕太子,闹市之中但遇太子车辇,甚至下马跪拜,以兄长之礼侍之,同是手足,私下皆以敬语相称,未敢丝毫逾越。但方丈在面前之人只言片语的拒绝中突然明白,他生于朱门,他与名士清谈论道,剑锋所指一直不是庙堂。
不争权的闲王紧握着天下人垂涎的力量,无异于小儿执金入闹市。他到底想干什么?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