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灵物之踪《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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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灵物之踪《中》

离开海外仙岛的船只,彷佛也承载了离别的沉重与前路的艰险,在茫茫大海上颠簸前行。来时虽有迷茫,却也有一丝寻觅的希望;而此刻,船舱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冷言梅盘膝坐在简陋的床榻上,双目紧闭,原本就清冷的面容此刻更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彷佛冰裂的细瓷,稍触即碎。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他紧绷的脸颊滑落,滴在素色的衣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聚魂神木的考验,针对神魂,直指内心最深的痛处,那无数次重温寒默语消亡瞬间的幻境,几乎将他本就因百年孤寂与悔恨而千疮百孔的心神再次撕裂。

他不仅仅是在对抗创伤,更是在全力运转灵力,压制神魂的动荡与体内两股同源却又因他状态不稳而隐隐冲突的灵力——属於他自己的梅妖本源,以及寒默语临终前灌注给他的丶那份沉静而厚重的力量。

萧琰守在一旁,寸步不离。他那双惯常沉稳睿智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化不开的忧虑。他看着冷言梅紧蹙的眉头,看着他因极力忍耐痛苦而微微颤抖的指尖,看着那苍白唇瓣上被咬出的深深齿痕,心如同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再次将自身那缕温和醇厚的龙气缓缓渡过去,试图帮助对方稳定气息,修复受损的神魂。然而,那龙气如同泥牛入海,仅仅能让冷言梅紧蹙的眉头略微松动一丝,效果甚微。此刻的冷言梅,像一件布满裂痕丶勉强粘合的珍贵瓷器,看似完整,内里却已支离破碎,随时可能因下一次震荡而彻底崩碎,化为齑粉。

「梅君,你的神魂……伤势太重,如此强行压制,恐伤根本。」萧琰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他深知神魂之伤非同小可,远比肉体创伤更难愈合,更何况是如此反复撕扯的旧伤新痛。

冷言梅眼睫微颤,却仍未睁开,只是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楚与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无妨。」他停顿了一下,彷佛积攒力气,然後清晰地丶不容反驳地陈述,而非询问:「下一处,极南炎狱,地火红莲。」他甚至没有问具体位置,没有问环境如何,彷佛所有的意志力丶所有的生命力,都只专注於两件事:压制伤痛,以及锁定下一个能维系那渺茫希望的目标。其馀一切,皆不在他考量之内。

萧琰喉咙发紧,劝阻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深知,任何关於休息丶从长计议的言辞,在此刻的冷言梅听来,都是对那份执念的亵渎。他只能将那份沉甸甸的担忧压在心底,转而将从灵木宗换取来的关於极南之地的信息详细道出,力求清晰丶准确:「根据木清长老所言,大陆极南,并非寻常酷热之地,那里有一片终年燃烧不息的活火山群,地火奔涌,环境极端恶劣,被当地人乃至修行界称为『炎狱』。地火红莲,据说便生长在炎狱最深处丶最炽热的熔岩湖中心,汲取地心之火精华而生。那里的环境……至阳至刚,火毒炽烈,与你的冰雪梅妖本源……截然相反,恐怕……」他顿住,後面的话不言而喻——那不仅是艰难,更是致命的克制。

「我知道。」冷言梅打断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琉璃般的浅褐色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深不见底的疲惫几乎要将他淹没,然而,在那疲惫的最深处,却又顽强地燃烧着一簇令人心惊的执念火焰,灼灼逼人,彷佛燃烧的是他自己的生命。「再相克,也要去。」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彷佛在陈述一个天地至理。

船只靠岸後,两人几乎没有停留,立刻动身南下。冷言梅凭藉着体内那份属於寒默语的灵力中,所蕴含的一丝对大地脉动的微弱感应,以及萧琰凭藉帝王所学和龙气对地理方位的精准判断,一路疾行。他们穿越了茂密湿热丶瘴气弥漫的雨林,跨过了荒芜滚烫丶昼夜温差极大的戈壁,越是向南,空气中的湿度逐渐降低,但那温度却节节攀升,灼人的热浪开始成为常态,四周的植被也越发稀疏,最终只剩下一些耐旱耐热的棘刺灌木。

这一路上,冷言梅的状态并未因离开仙岛而有丝毫好转。神魂的伤势如同附骨之疽,持续消耗着他的精力,使得他气息始终紊乱不稳。赶路途中,他数次因灵力骤然冲突或神魂剧痛而眼前发黑,脚步虚浮,险些晕厥倒地,每一次,都被时刻关注他的萧琰及时扶住。那触手之处的冰冷与微颤,让萧琰的心一次次沉下去。

「停下歇息片刻吧,梅君,你的脸色很不好。」萧琰第无数次劝道,看着对方那几乎失去血色的唇瓣。

「不必。」冷言梅总是这样回答,声音因虚弱而低微,却带着不容动摇的意志。他拒绝任何长时间的休整,每次只是从随身的玉瓶中倒出几颗药效普通丶对神魂伤势仅能起到微弱安抚作用的凝神丹药,看也不看便吞服下去,然後便催促着继续上路。「时间……不多了。」他常常望着南方天际,喃喃自语,那眼神空洞而焦灼。

萧琰看着他日益消瘦的身影,看着那原本挺直的脊背因持续的痛苦而微微佝偻,看着那张清俊面容上的苍白日益加深,如同冬日枝头最後一片积雪,随时可能消融。心中的无力感与某种难以言喻的丶彷佛被烈火灼烧般的焦灼日益加深。他空有一身修为和龙气,却无法分担对方神魂与心灵上的半分苦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明知是绝境的深渊。

终於,在历经近一个月不眠不休的艰苦跋涉後,一片足以让任何生灵望而却步的丶如同炼狱般的景象,悍然闯入了他们的视野。

天空,是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暗红色,彷佛被无尽的火焰与鲜血浸染过。终年不散的浓厚火山灰,如同肮脏厚重的帷幕,低低地悬挂在天穹,遮蔽了阳光,只投下昏沉诡异的光线。大地上,随处可见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如同恶魔狰狞的伤口,从中持续不断地喷涌出灼热滚烫的蒸汽和刺鼻呛人的硫磺烟雾,将空气扭曲得如同水波。

远处,数座庞大的火山巍然矗立,山体呈现出被烈火反复焚烧後的狰狞焦黑色,山顶处,浓烟滚滚,不时有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沉闷的轰鸣,炽热粘稠的岩浆如同大地的血液,沿着山脊缓缓流淌而下,所过之处,万物湮灭,只留下冰冷後狰狞的熔岩痕迹,将周围的一切化为死寂的焦土。空气在高温下剧烈地扭曲抖动着,吸入肺中,带着灼痛感,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酷刑。脚下的地面滚烫无比,即使隔着鞋底,也能感受到那惊人的热力,彷佛踩在烧红的铁板之上。

这里,便是生命的禁区——炎狱。

尚未真正深入,仅仅是站在边缘地带,那扑面而来的丶彷佛能焚尽一切的极致热浪,已经让冷言梅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异样潮红,那是身体对极热的本能反应,但随即又褪为更深的丶死气沉沉的惨白。他周身那属於梅妖的丶天生冰寒的本源之力,与这环境产生了最直接丶最剧烈的冲突!

灵力不受控制地在他体内沸腾丶冲撞,经脉传来如同万针攒刺般的剧烈刺痛。最明显的变化发生在他的头发上——那头原本只是因心力交瘁而失去光泽的银白长发,在这无孔不入的极热环境中,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乾枯丶发黄丶脆弱,彷佛即将被这恐怖的高温烤焦丶燃烧起来!

「梅君!」萧琰脸色一变,立刻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全力运转体内龙气。一层淡淡的丶流转着温和紫金光芒的灵力气罩瞬间扩张开来,将两人勉强笼罩在内,隔绝了一部分外围的热浪侵袭。然而,萧琰很快便发现,这龙气气罩在如此酷热恶劣的环境下,消耗速度惊人,如同冰雪遇阳春般快速消融。而且,越是试图往深处前行,那无所不在的炎压便越大,气罩剧烈波动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摇摇欲坠,显然根本无法持久。

「梅君!此地的火毒与炎力对你的克制太大了!这还只是边缘地带!不如我们先退出去,从长计议!或许……或许可以寻找其他方法,或者打听一下是否有能抵御此地炎力的特殊法器……」萧琰看着冷言梅痛苦不堪丶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中大急,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他无法想像,一旦这龙气气罩破碎,冷言梅置身於毫无防护的炎狱之中,会是怎样可怕的後果。

「没有时间了……萧琰……」冷言梅喘息着,声音因痛苦而断续,但他的目光却如同最坚硬的玄铁,死死地钉在炎狱的最深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那翻滚沸腾的岩浆区域中心,隐约可见一个巨大无比丶如同恶魔心脏般不断搏动的金红色熔岩湖泊。湖泊的中心,有一块小小的丶在熔岩中屹立不倒的黑色礁石,一点璀璨夺目丶蕴含着磅礴生命气息的红光,在炽热的熔岩包裹中若隐若现,如同黑暗炼狱中唯一指引方向的灯塔——那便是他们此行的目标,地火红莲!

「我能感觉到……怀中玄石内,默语的残魂……气息越来越微弱……彷佛风中残烛……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

他猛地挥开萧琰再次试图搀扶他的手,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低吼,顶着那几乎要将他血肉乃至灵魂都彻底融化的恐怖热浪,一步步,踉跄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熔岩湖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每一步落下,都如同踩在烧红的刀尖之上,踏在沸腾的火海之中。他周身原本莹润的灵光此刻剧烈地闪烁丶明灭不定,与环境中无处不在的暴烈火灵力激烈碰撞丶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先是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晕,随即迅速鼓起一个个细密的水泡,然後水泡破裂,渗出黄色的组织液和鲜红的血水,几乎是瞬间,就被可怕的高温烤乾丶结痂,然後再次被灼伤……如此循环往复,惨不忍睹。他的嘴角,因内腑被狂暴的炎力灼伤,不断溢出带着焦糊气味的暗红色血沫,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立刻化作一缕青烟。

萧琰紧跟在他身後,自身的龙气气罩不断被压缩,范围越来越小,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彷佛要将人烤熟的灼痛,呼吸困难。但他更多的注意力,全都系在前方那个残破却执拗的身影上。他看着冷言梅那近乎自毁式的丶义无反顾的行进,看着他那头象征着冰雪与高洁的银发变得如同枯萎的秋草,看着他原本如玉的肌肤此刻焦黑开裂丶血肉模糊,看着他每一步都在这焦土上留下一个血色的脚印,步步喋血……

萧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狠狠攥住,然後不断收紧,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抽痛。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混合着巨大的震撼与深沉的无力感,如同滔天巨浪,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他身为帝王,见惯了生死,也自认心志坚毅,但从未见过,有人能为了一线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对自己残忍丶决绝到这种地步。这已经超越了痴情,这是一种燃烧生命与灵魂的丶令人敬畏也令人心碎的疯狂。

越是接近那片巨大的熔岩湖,周围的温度便呈几何倍数攀升,空气灼热得彷佛下一刻就要被点燃,吸入肺中,带来火烧火燎的剧痛。眼前那翻滚不休丶如同沸腾血液般的金红色岩浆湖,占据了全部的视野,不断冒着巨大的丶破裂时发出“咕嘟咕嘟”恐怖声响的气泡,刺目的光芒与几乎能融化金属的高温,让人无法直视,双目刺痛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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