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吴郡太守来到现场的时候,却发现, 西陵疫病奇迹般地消失了。
据当地民众所说, 疫病大盛的时候, 有一位蒙面的姑娘逆行入城。她瞧着柔柔弱弱, 但办起事来,却有雷霆手腕。先是将得病之人集中起来, 分发驱疫符水, 又令家中有患病之人的家属, 用白醋烧灼衣物。如此一月有余,县中得病之人好了大半, 除了几位尤其严重的, 其他人都恢复如初。
吴郡太守以此女娘为异士, 派人追寻,终不可得,只能将西陵祛疫之事当成异闻一则,呈上天听。
裴彧见此奏折, 心下当即就有了隐隐的预感。
女娘,医术精湛,行事爽利……吴郡太守所说的,不就是许银翘吗?
如果真是她,她到西陵去,到他母亲的故地,是对他还存有一丝眷恋吗?
不不,天下会医术的女子这么多,也不可能就是许银翘。
这种可能性太小,简直需要无巧不成书才能到达。
但是,那一丝甜美的幻想太过具有诱惑力,裴彧沉湎其中。第一反应,便是让暗卫确认此事。
暗卫行事的手段,可比吴郡太守手底下的酒囊饭袋雷霆得多,不过半旬,裴彧便在案头得到了他们的禀报。
他在室内又兜了两圈,深吸一口气,终于看清了上头的文字。
几乎是下意识地,裴彧就要脱口而出:“起驾,朕要——”
话说到一半,他却改了主意。
门外的小太监听到室内动静,忙跑过来一看。大殿内静悄悄的,只有四根盘龙的柱子静立其中,皇帝却不知怎么的没了踪迹。
*
许银翘人在京城。
她自江南打马上京,第一处落脚的地方,就是李老大夫家中。
准确地说,是裴彧存放八荒四海搜罗来的书籍的地方,不过裴彧已经好久不来这里了,所以,李老大夫将闲置的空间改造出了一间小屋,放置床榻,勉强安息。
屋外小院中。
许银翘从小火炉上拿起一盏茶,为自己斟茶。
热水叮叮咚咚倒入茶碗之中,甚是好听。茶叶被水一激,刹那间,热腾腾芬芳四溢。
许银翘摸了下额前发丝,从面前飘下来一片桃瓣。
“您这院子倒有趣,种了这么多花!”许银翘啜一口茶,打趣道。
“人老啦,就爱种些花啊草啊的,穷打理。”李老大夫呵呵一笑,“你风尘仆仆赶路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到我这里来下脚,说吧,又发现什么疑难杂症了?”
“疑难杂症倒算不上。”许银翘微微一笑,“不过今年开春,吴郡之疫,您可听说了?”
“有闻风声。”李老军医点点头,接过许银翘递上来的一大厚沓手稿,一面翻阅,一面用手去够桌上的茶水。
许银翘半欠着身,将茶盏递到李老大夫手里:“小心烫。”
李老大夫抬眼,锐利的目光在纸片背后一闪而过:“你这么乖觉,不会又要向我要点什么了吧?”
许银翘见到来意被戳破,不由得笑了:“还是老先生敏锐。银翘此来,想借阅……”
“借阅?不准。”李老大夫干脆利落地回绝了。
许银翘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心中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她终究不甘心,鼓起勇气还想再试一次:“可是……”
“喏,你要看,便进屋去看。书在屋子里,你做任何事情,我都犯不着管你。只有一点,不能拿到外头去,这是规矩。”
李老大夫上了年纪,不知怎么的,养成了一个吝啬守财奴的性格,抱着一屋子书,当成宝贝,一点都不允许有一本书离开自己的视线。
不过,李老军医守着的这些书,也确实是宝贝。许银翘天南海北游历了一圈,行了万里路之后,总感觉有些知识不足,自从发现了李老军医这个宝库,她便是不是过来喝杯茶,希望能蹭上两本书。
许银翘咬了咬牙:“可是,这毕竟是在京城,皇城根脚下,我怕……”
李老军医一副很自信的样子:“去去去,怕什么,皇帝在宫里,几百年没来过这旮旯地了。你尽管放心大胆看,若他真来了,也有老夫替你挡着!”
许银翘听了李老军医一番话,将信将疑退了回去。
李老军医看着面前的半盏热茶渐渐失去白气,嘴上小声嘀咕:“不过,这还真说不准。听说,金銮殿上那位,登基以后,还没有选过一次妃……”
李老军医家里分为上下两层,堆满了书。上层开窗临街,许银翘走上去的时候,就能听到外头飘来的细碎言语。
她没有在意这一点世俗的嘈杂,倚着床,翻动手中的书页。
但茶楼里的话,却好像长了腿一样,只往她的耳朵里钻。
“又到了一年大选年。”
“是呵,老刘哇,你家闺女多大了?”
“呵呵,今年十六。”
“喔唷,这可是正好的年龄啊。我说老刘哇,你家闺女生得那么水灵,人又机灵,说不定,进去了就是个娘娘呢!”
“哎,哎,当不起当不起。她就是个顽劣丫头,还缠着她娘绣帕子呢……”
人声渐退,许银翘的心神已经被牵动,空中的花香不再静谧,就连周围叽叽喳喳的鸟雀声,也显得嘈杂起来。
她低下头,这才发现,书页停在这里,好久没有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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