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骧的手套又点了点,说:“就这么着。”
他说完,就转了身。
图虎翼忍不住扑哧一乐,低声咕哝着“祖宗啊,这是哪一尊菩萨显灵了,多咱才想起来这一出儿……”他望着七少潇洒的身影走远了、穿过窄巷转了弯,才退回去上车离开。
陶骧走在雪中。青石路面落了雪,扫不及,就有些滑,他走不快。偶尔遇到家仆,见到他都欢欢喜喜地说给七少爷请安……他都点点头,说:“下着大雪呢,回去,有什么事停了雪再干。”
从父亲书房到他们住处,他走了好久。待来到院门外,已经全身是汗了。
院门开着,他往里一走,先听到白狮“嗷嗷”两声。他迈步进了院门,抬头看看。院子里的雪被扫走了一些,新落的还没有完全覆盖地面,白狮雪球似的朝他滚过来了。他拍了拍手,那白狮冲的太快、被积雪滑到,真的打着滚儿来到他脚边。
他忍不住笑起来,边走边说:“笨哪!”
他弯身扯了白狮的前爪,拎起它来。
“姑爷!小姐,姑爷回来了!”秋薇的声音脆生生的。
“七叔!七叔!小婶婶,七叔回来啦!”
陶骧放开白狮,直起身,这才发现秋薇和月儿,还有麒麟儿和他的看妈、跟着他的老陈,都在外头。只是不知他们聚在廊下做什么。麒麟儿先甩着他的两条小短腿朝他跑来——那火红色的大毛儿衣裳在雪地里真红的耀眼。他穿的又多,正像个火红的球儿……陶骧脸上笑意加深。
他张开手臂,待麒麟儿扑进他怀里,就把他一把抱了起来,看着他冻的红扑扑的小脸儿,问:“怎么不在屋里,带着这些人在外头做什么?你又淘气了不是?”
麒麟儿亲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七叔,我要陈伯给堆个大大的雪人……大大的……”
“哦?堆起来了?”陶骧故意看看院子里。“在哪儿呢?”
“七少爷。”陈伯过来给陶骧请安,“孙少爷说要堆个大雪人,我正想法子呢。”
“等雪停了吧,怪冷的。”陶骧说。
“不,等会儿我们就家去了……小婶婶说想要的。说今年冬天下了这么多雪,还没堆过雪人呢。”麒麟儿着急,“陈伯你快点……七叔你会不会?”
陶骧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说:“小看七叔不是?七叔有什么不会的么?”
“七弟不要说大话哦。”符黎贞挑门帘出来,恰好听见这句话,笑着打趣。
“大嫂。”陶骧微笑。看到静漪跟着符氏出来,果然有些恹恹的模样。见了他,她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倒是符氏笑着说了会儿话,让陈伯背起麒麟儿,说他们也该回去了,让陶骧快些进屋暖和去……麒麟儿还闹着说要看七叔堆雪人,符氏轻轻拍了拍他,让他不要闹。
“七叔难得回来歇歇,别闹,让七叔清清静静在家呆会儿。七妹,我们走了。明日闲了再来看你。”符黎贞笑着说。
“大嫂慢走。”静漪和陶骧忙说。等他们走出院门,他们才回屋。
陶骧看了眼堆在阶下的雪堆,显然是陈伯预备堆雪人用的。这离成型还远着呢……
“怪冷的,快进屋吧。”静漪见他站着不动,说。
陶骧点点头。
进了屋,静漪帮他扫去身上的雪,边给他解着钮子,边问:“跟着的人呢?下着雪,没人跟着,跌了跤怎么办?”
“我是小孩子么?”陶骧说。
静漪不响,从月儿手里拿了热茶给他。看他坐下来,喝了两口,发现他靴子也蹭了雪,忙又让秋薇给他拿鞋子来换……正忙着,外头听差来说,雅陇堂的伙计来送茶点。她吩咐让送进来、又吩咐给赏钱,一转身的工夫,就见陶骧已经进了书房。
她交代张妈把茶点备好,等会儿请七少一起来用。回头再看,书房门开着,他站在那里,在讲电话呢……“嗯?”她听到张妈在请示她。
“伙计说,这一份是单给七少奶奶预备的。雅陇堂特别熬制的药膳,对伤风感冒有特效的。”张妈说。
静漪愣了下,点头。
“我问了伙计,说是图副官摇电话去让人预备的。那是少爷交代的了……”张妈麻利地摆着盘子,仿佛她的七少爷这么交代,是做了多么大的事一样,让她得意。
静漪又看看书房门,陶骧的身影却不见了。
她看着送来的药膳。按说这个味道是很重的,可她一点都闻不到。这几天伤风症状正厉害,闻不到味道、也尝不出味道,别提多不舒服了。刚刚大少奶奶和麒麟儿在这里,她强打精神陪着坐了会儿,这会儿更是难受,恨不得倒头睡下呢。可他回来了,她还得撑着……
“吃点东西上去睡吧。”陶骧踱着步子进了餐厅,手里拿着一叠报纸和文件,闲闲地说。见她病中憔悴、又有点呆呆的,他继续道:“我晚上陪父亲吃饭。你去休息下,好有精神和我一起过去。”
“好。”静漪说。
他坐下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自己不怎么吃,倒是看着她把那一大碗药膳都喝下去了。静漪本来有点勉强,被他这么盯着,只好老老实实地照办。不想这一碗热乎乎的汤喝了,马上就出了些汗,倒觉得舒服。他说要去打电话,指了指楼上,示意她上去歇着。他一走,她又坐了会儿,果真回房去了。
卧室里特别安静,她躺下来,还想,毕竟下雪天么……下雪天格外安静不是么?他回来了,连平常片刻不离她左右的白狮都不见影子,一定是趴在他脚边、陪着他去了呢……啊,这个见了真主儿就把她抛在一边的家伙……她鼻子痒痒的,狠狠打了几个喷嚏,更觉得痛快些,翻个身,安然睡去……
待她听到叮铃铃的电话铃,睁眼时,时钟恰好敲了六下。
她忙爬起来换衣服,推门出来,就见陶骧坐在沙发上,显见是刚接了电话。看到她,他略皱了下眉。
她有点窘,说:“我起晚了……怎么不叫我……”
“没关系。我跟父亲说了,下着雪,你又病着,我们不过去了。”陶骧合上报纸,看看她。因才睡起,面颊酡红,极其娇艳,又有些慵懒。“进去吧,我跟张妈说,你什么时候有胃口,给你端来。”
“哪里就至于这样了……”她低语。
她忽的想起来,有一次看到报上批评洋派的太太们,早餐在床上用,他很有点不以为然,说外国人的习惯嫁接到中国来,究竟是有些不对味道……这是看她病着,给她开了特例么?
陶骧没再出声,她过去坐下来。刚刚坐稳,他伸手过来,覆在她额头上。她吓了一跳,僵坐不动,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说:“倒是不发烧了。”
“嗯。”她鼻音很重。额头上滋出汗来。
“你这几天停课没有?”他忽然问。
“嗯?”她有点恍惚,“……没……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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