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近桑青镇,她反倒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自打她娘去后,她同姨母一年只见三次面,虽说常有口信往来,毕竟这得长住叨扰人家。
不等她细思,艄公喊:“桑青镇,桑青镇到喽——,往上船亭走,快些下船。”
林秀水瘦弱,被人挤压推搡出了船,踩着摇摇晃晃的船板,衣衫乱糟糟地站在清河坞上船亭里。
这里管码头叫上船亭,高矮错落的亭子一间又一间,亭子过后是高高的堤坝,横架着数座桥,河上全是停泊的船只,一眼望不到头。
听船上人讲,私船不能入临安内城,全得在清河坞这换官船,是以商贾船只多如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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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瞟了几眼,被人群撞得如同拨浪鼓,这里的人行色匆匆,拿着包袱都有要去的地,偏她傻站着不动。
有邸店的人过来拉客,“小娘子,要不要住宿,一晚才十文。”
“住不起。”
交完船费后,林秀水身家只有二十七文,连吃口饭都成问题。
她想寻人问问,桑桥湾要往哪走,却忽听有人大声喊她,“阿俏”
林秀水先是应声,而后寻声从人群里挤过去,走了有一段路,才瞧到一个清瘦,眼睛狭长,嘴边有痣的妇人。
她喊道:“姨母”
王月兰想打她,一见她瘦成这样,没忍心下手,想骂她,一见她这狼狈样,扭头把包袱抗到自己肩上。
但她到底没憋住,从人里挤出来,嘴里数落:“你个臭丫头,叫你早些过来,你非不听。”
“你说要给你娘守三年孝,去年冬就除孝了,我捎了三四个口信,你死活不来,偏等遭了难。等回了家,我不打你我不姓王,我跟你娘姓。”
这话说了白说,林秀水暗道,她娘也姓王。
王月兰还窝着气,看她不顺眼,看她的鸡更不顺眼,她嚷道:“不是说叫你把鸡给卖了?到鸡鸭行挑几只鸡仔养着。”
林秀水避开背米的脚夫,提起东西小跑了几步道:“这不是没舍得卖,养了好几年。”
当然压根不是这么回事,这两只鸡林秀水养了两年,天天喂谷子,给它们逮虫子,冬天养在自己屋里,养得这么辛苦,死也得死在她肚子里。
王月兰又气又笑,没在这么多人的道上揭她的面子,回去再说。
桑青镇的屋舍要不临河,要不临街,而王月兰的屋子前门临街,后门临河,在条长巷子里,打头前两家,老桑树边上。
这连河过街的这片地被称为桑桥渡,前巷是种桑卖蚕丝的,后河则各行各巷的人都有,起早能见着,平常则出摊买卖上工。
王月兰开门时说:“自打前两年你姨夫没了后,我就典了东西,带小荷到这来住了。”
她嫁了两次,到眼下二十来岁守寡,头一个在上林塘,后一个是个造船的,她跟着到桑青镇里来,后来人逢船难没了,她只身一人带着闺女,住在原先的破巷子里不大合适,才拿家当抵押换屋。
林秀水对此很清楚,姨母早两年便说过,她提起包袱,侧身踏进门槛,抬头往上瞧。
这院子像住在井里。
天井窄长,而院子全靠这天井接济,才有点光亮。
蹲在那水洼处,抬头老瞧着天的小荷,就跟只小蛙一样。
小荷才六岁,个子矮,脸倒是圆乎,特别爱蹦,见了人就蹦过来,很亲热地喊林秀水,“阿姐。”
“哎,大宝,”林秀水笑嘻嘻喊她。
明明两个人就见过几次面,可好得跟以前穿过同件褙子似的。
院子里还有点天光,到了屋子里头又窄又黑,窗户没糊纸,钉了几张拼补的麻布,家伙什又杂,不点蜡烛,走两步就得跌绊一下。
杉木板墙隔不住一点声音,左边那户在锯木头,右边有小孩吵嚷。
此时王月兰从灶屋提了茶瓶出来,倒了碗香饮子,叫林秀水喝掉。
最纯的饮子,就跟汤药一样,比饮片熬的苦汤还要苦。
林秀水喝一口打一个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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