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任尔东西南北风,竹影凌光直且瘦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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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徐威忍不住对马背上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说道,“这韩王……倒真有些手段。”

宋还旌没说话,只是冷眼看着。

徐威叹了口气,低声道:“末将听闻,韩王在关中经营十年,名声极好。三年前关中大旱,朝廷的赈灾粮迟迟不到,皇上还在修避暑行宫。是韩王但他散尽家财,甚至变卖了王妃的嫁妆,从外地购粮,在城外连设了三个月的粥棚,硬是没让关中饿死一个人。”

“那时候关中流传一句话:只知韩王,不知天子。”

“还有,他废除了先帝留下的连坐法,鼓励农桑,甚至亲自下田扶犁。关中的百姓,是真心拥戴他造反的。”

宋还旌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

他冷冷道:“这跟你有关吗?”

徐威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是卑职失言,请将军降罪!”

宋还旌没有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徐威看着宋还旌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永州城不似北境那般风雪漫天,却有着江南特有的湿冷。雨水细密如针,扎入骨髓。

自七溪城拔营起,至抵达永州平叛前线,整整十日急行军。

在这十日里,徐威提心吊胆,时刻盯着宋还旌,生怕他在下一刻就会崩溃、发狂,或者突然倒下。

毕竟,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换血,失去了妻子,亲手毁掉了她最后的遗物。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宋还旌表现得太正常了。

他按时吃饭,他按时睡觉,虽然睡得极少,但只要躺下便闭眼,呼吸平稳,并不做梦,也没有辗转反侧。

他行军布阵井井有条,对韩王叛军的动向洞若观火,每一道军令都清晰、精准、冷酷。

只剩一右手的宋还旌就像一把刚刚淬火重铸的刀,锋利、冰冷,剔除了所有的杂质与情感。

只是,他再也没有笑过,也再没有发过一次火。

……

两军阵前。

韩王的叛军占据了永州城外的险要之地青石坡。

宋还旌策马立于阵前。

他一身玄铁重甲,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污,神色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将军,”副将请示,“叛军据险而守,是否先派弓弩手试探?”

“不必。”

宋还旌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起伏:

“传令,中军直接凿穿,两翼包抄。一个时辰内,我要看到韩王的大旗倒下。”

“是!”

战鼓擂动。

宋还旌没有像在七溪城那样身先士卒地冲锋陷阵。他坐在马上,冷静地指挥着战局。他的目光扫过战场,看着鲜血喷溅,看着残肢断臂,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在他眼里,那些死去的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只是路上微不足道的尘埃。

半个时辰后,叛军防线崩溃。

乱军之中,一名韩王麾下的猛将杀红了眼,挥舞着大刀直冲宋还旌而来,口中狂吼:“宋还旌!拿命来!”

亲卫正要上前拦截,宋还旌却抬了抬手,示意退下。

他看着那个冲过来的猛将,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直到对方的大刀即将砍到头顶,他才缓缓拔剑。

锵——

玄铁重剑出鞘。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见一道黑色的寒光闪过,那名猛将的动作瞬间凝固,喉咙处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太慢了。”

宋还旌低声评价了一句,声音里没有嘲讽,只有陈述事实的乏味。

他收剑回鞘,看都没看那具倒下的尸体一眼,甚至连衣角都没沾上一滴血。

太干净了。

徐威在旁边看着,心里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以前的将军,杀人时会有杀气,会有怒意,那是人的情绪。

可现在的将军,杀人就像是在折断一根枯枝,呼吸都不乱一分。他那具身体里,似乎流淌着冰水。

战斗在一个时辰内结束,如宋还旌所料,韩王大败,退守孤城。

夜幕降临,大帐内。

宋还旌坐在案前,擦拭着那把并无血迹的重剑。

徐威端着晚膳进来,看着将军那张平静得有些诡异的脸,忍不住试探着开口:

“将军……今日大捷,兄弟们都很高兴。您……要不要喝杯酒?”

宋还旌动作未停,淡淡道:“军中禁酒。”

“是……”徐威顿了顿,终于还是没忍住,“将军,您若心里难受,哪怕骂两句,或者……”

宋还旌终于停下了擦剑的手。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平静地注视着徐威:“难受?为何要难受?”

徐威语塞:“因为……夫人她……”

“徐威。”

宋还旌打断了他,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

“那个女人自作主张,那是她的事。我毒解了,正在建功立业,平定叛乱。我为何要难受?”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真的只是甩掉了一个包袱。

“把饭放下,出去。”

徐威看着他,只觉得背脊发凉。他宁愿看到将军发疯,也不愿看到这样一具没有任何裂痕的、完美的躯壳。

徐威退下了。

帐内只剩下宋还旌一人。

他放下剑,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吃着饭。每一口的咀嚼次数都一样,每一口的吞咽都悄无声息。

他吃完了饭,放下碗筷。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左胸。那里平稳地跳动着,没有任何多余的悸动。

只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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