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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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奇迹般地从加护病房出来了。

不是因为病情完全稳定,而是医生说,再强的抗生素也压不住反覆感染,肾功能已经掉到只剩百分之十八,必须开始准备透析。他们把他转到普通病房,插的管子少了一半,只剩一条锁骨下的中心静脉导管,和一条尿管。腹部的疤终於开始结痂,不再渗液,只是颜色深得像一条永远愈合不了的裂缝。

阿凯每天都来。白天他去酒吧上班,晚上十点下班後,直接骑机车到医院,带一袋热的便当或一杯珍珠奶茶。他不再偷偷溜进加护,而是大大方方从正门走,登记访客,坐在病床边的塑胶椅上,像所有普通的情侣那样陪病人。

这天晚上,病房只剩小宇一个人。窗外下着细雨,台北的十二月总是这样,湿冷得像永远晒不到太阳的被单。阿凯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袋蚵仔煎和一罐热无糖豆浆。他把东西放在床头柜,脱掉湿外套,坐在床边。

小宇没睡,眼睛睁得很大,看着他。

「你今天很早。」小宇说,声音比之前稳了许多,不再沙哑得像碎玻璃。

「老板让我提早走。」阿凯笑了笑,把蚵仔煎打开,香味瞬间填满病房。「吃一点?」

小宇摇头,却伸手拉住阿凯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边拽。阿凯顺势弯腰,让小宇靠在自己胸前。两人就这样静静抱着,听着对方心跳。心电图监测器已经撤了,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雨声。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小宇低声说,脸埋在阿凯的肩窝。

阿凯的手轻抚他的後背,一下一下,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我也是。那天你烧到四十度二,我在外面走廊站了一夜。」

小宇抬起头,看着阿凯的眼睛。「你为什麽不走?我们……本来就只是玩一玩。」

阿凯没立刻回答。他低头吻了吻小宇的额头,那里的皮肤不再烫得吓人,只是微微温热,像普通人。「一开始是玩。」他说,「但後来不是了。」

病房灯光昏黄,小宇的脸在灯下显得更苍白,却有种脆弱的美。阿凯伸手把他的头发拨到耳後,指尖轻轻碰触耳廓。

「我以前从来不让人靠近。」阿凯说,「知道自己带病毒後,更不敢。我怕害人,也怕被抛弃。但你……你从来没问我『你会不会传染我』,你只问我『你敢不敢』。那时候我觉得,你跟我一样烂,一样不怕死。」

小宇听着,眼睛慢慢红了。

「可是,」阿凯继续说,声音低得像怕惊动谁,「那天你在加护,我在外面想,如果你要死了,我该怎麽办?我发现我不想玩了。我只想你活着,哪怕不跟我做那些疯事,哪怕只是躺在这里,我坐在旁边看你睡觉。」

小宇的眼泪掉下来,落在阿凯的手背上,热的。

「我怕你後悔。」小宇说,「我身上到处是疤,肾快坏了,以後得洗肾,一辈子绑在机器上。你才三十二岁,你可以找一个健康的人……」

阿凯摇头,打断他。「我不要健康的人。」他把小宇抱得更紧,「我要你。疤多的你,插管子的你,发烧到说胡话的你,还有现在这个,靠在我怀里哭的你。」

小宇哭出声,却是那种压抑很久的丶带着释然的哭。他抓着阿凯的衣服,像抓着唯一的浮木。

「我从来没被人这样要过。」小宇哽咽说,「我爸妈死後,没有人真的要我。阿姨养我只是为了补助金,医院的护士只把我当病例,男人只想上我,因为我看起来随时会死,干起来特别刺激……只有你,在我最丑丶最烂的时候,还愿意留下来。」

阿凯没说话,只是低头吻他。这次的吻很轻,没有咬破嘴唇,没有血味,只有温柔的碰触,像怕碰碎什麽。舌头也没深入,只是唇瓣相贴,慢慢摩挲,像在确认对方真的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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