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被他的母亲搂在怀中,不过与其说是搂着他,倒不如说是用两条手臂紧紧地缚着他,力度之大让习武两年多的嬴政都觉得身体发麻:“娘?”
他抬头看向赵姬,看着她脸上掺杂着复杂,和恐惧的表情,却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娘亲并未因他们即将回秦,即将摆脱质子的身份而欣喜:“娘?”他再次呼唤,希望赵姬能够注意到他的不适。
赵姬的表情却一直是惊恐而复杂,反倒是坐在一旁的吕不韦听到了赵正再三叫喊赵姬的声音,注意到了赵正极度不适的动作:“赵姬!”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抓住了赵姬的胳膊,将她的手臂硬生生从赵正身上掰开。
如此,才换回了赵姬不止飘向何处的神志,几乎是下意识的,赵姬转头看向了抓着她手臂的吕不韦,眼神中是求助的无力以及顺服的依赖。这让一直注意着赵姬的赵正感到了一种烦闷和憋屈——为什么是吕不韦?
为什么你第一个注意到的,是吕不韦,而不是我这个一直以来都和你相依为命的孩子?是因为我无法带给你足够的利益么?是因为对于你来说吕不韦的存在远比我要重要么?是因为对你来说,此刻你能够依靠的人不是我么?
“你弄疼政儿了,”吕不韦蹙眉看着赵姬,对方此时的态度让他非常不满意,“政儿是你唯一的孩子,回到王子身边后他便是王子的嫡长公子,未来是要继承王位成为秦王的。”他咬重了‘唯一’‘嫡长公子’和‘秦王’这几个个词。
赵姬直勾勾的看着吕不韦,吕不韦的话唤醒了她的神志,急匆匆的低头后她才注意到了在自己怀中,还未来得及掩去面上不适的儿子:“我弄伤你了么,政儿?对不起,娘只是太激动了,娘只是太高兴了,娘……”
她的言语混乱,眼神中的慌乱和担忧未能及时的收敛起来,对于一直关注着自己母亲的赵正来说,却是焦躁心头的一盆冷水从他的头顶浇下。一直以来的坚定在这一刻发生了动摇,对于赵姬,对于吕不韦,对于他自己。
但是这些年在邯郸公子王孙之间艰难求生委曲求全的而养成的习惯,让赵正下意识的遮掩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所想,甚至还下意识的调出了一个笑脸,安抚自己的母亲:“政儿没关系的,娘。”
若是系统在这里,定会惊讶的发现白舒从一开始就看见了赵正深藏在‘无害’外表之下的毒液,仅仅是因为一个举动,赵正对将他带回秦的吕不韦,以及一直以来抚养他长大的赵姬,原本友善的绿名在一瞬间变成了中立的黄色,即便又很快恢复为了友善,但那一瞬间的转变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瞧见赵正与往日一般无二的温顺和乖巧,赵姬松了一口气从新将赵正揽入怀中:“政儿没事儿就好,娘如今只有政儿了,政儿一定要好好地为娘争口气啊。”这一次,赵姬拍抚赵正后背的动作,轻柔的如同诱哄婴儿入睡。
赵正把头埋在赵姬的怀里,静静听着马车震动发出的声音,听着马车外的风声和林子摇曳的声音,将那些翻滚着的晦暗情绪埋了起来。
和白舒不欢而散的事情他想过很多次,若是他这样或者那样做,事情会不会有更好的结局。如果他不是那么的直接,而是在白舒直言拒绝的时候就止住,那么是不是白舒就不会从他后续的言语中挖出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思?
过去的事情无法挽回,但他从中却学到了新的事情——多听多看多做少说。
直至他听见了风与树叶摇曳之间突兀且繁琐的杂音,那些细碎的声音在沙沙声中并不明显,但是对于过去一直在林子中穿梭的赵正来说,却是优雅乐章之中极为刺耳突兀的尖锐音符,是和平之中带来了杀戮和血腥的猎鹰。
有人在追击他们!
“大人,后面有人在追我们!”马蹄声靠近马车,青年人低压的声音自帘子外传来,吕不韦的表情陡然一变,身后那些追击的人无疑就是发觉秦国质子离开的赵军,吕不韦在各国游走这么多年自然清楚若是被追上后,这一行人也就只有赵正一人性命无忧,于是当机立断的下了命令:“弃车上马,所有人抛却重物,全速前进,直入函谷关。”
只要进了函谷关就是秦国的领地,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赵姬活着赵正有任何一个人在,那么事情就会好解决多了。吕不韦锐利的眼神扫过此刻爬在赵姬怀里的赵正,这是继异人之后他新的赌注,而这一把,他绝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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