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猗泽点头:“自然。”他提步欲走,太子伸手去捞其袖幅,中途止住,终不敢触及。
太子元頔方弱冠之年。其母崔令光昔年光艳动天下,为广阳王妃后第二年便诞下他。红颜薄命,崔妃在元猗泽登极前一年香销玉陨,而后追封明德皇后。元猗泽子息不丰,膝下成人的子女唯长子元頔、四子元续及新昌公主元道徽、明康公主元净徽。元道徽三年前出降,元续随之出宫开府,元净徽年幼多病养在宫外,宫中唯太子元頔与帝相伴。元猗泽同崔令光是结发的少年夫妻,爱妻早逝幼子失恃,登极后初几年又无其他子女降生,便亲自抚养元頔。宫中老人道东宫有明德之影,除却肖似母亲生得秀逸绝尘,更有昔日崔妃恭谨端肃的气度。崔令光出身最高贵的门庭,亦有最耀眼的美貌,青年早逝,熙宁朝后位空悬自有其道理。元頔为正妻所出,帝亲加鞠养,年少饱学文武双全,入主东宫乃众望所归。
而如今他立于草木葳蕤的繁景中,人如珠玉周身琳琅,眼神却随着离去那人渐远的步伐越发空寂,但他很快便提步赶去。元猗泽分花拂叶,忽然停住脚步。元頔随之望去,他亦回头,两人四目相对,元猗泽缓缓道:“监国若久人心震荡,是要朕禅位还是宾天?”
元頔神色未动,沉声道:“太医说不过是心悸之症,受不得累,将养便是。”
元猗泽侧过身去眺望着远处角楼:“你虽为我亲加教养,却似长于妇人手,当初犯大逆锢君父的决断呢?东朝僚属之中竟无人劝谏你这绵软性情?”
他语气平平仿佛寻常,元頔在他背后回道:“荣养于此父亲不愿?我倒觉得甚好。”
不待元猗泽回他,元頔便背手走到他身侧悠悠道:“四海祸端迭起天下为之愁苦,可是父亲十数年黩武之过?千秋功罪皆在你身,岂不是要陷万劫不复之地,儿子绝不忍心。熙宁朝毁多少生灵我便救多少生灵,功罪相抵,父亲不必忧心。”元頔声调渐低,“你便在此处,不许去别的地方。”
元頔说了这个话,元猗泽便问道:“续儿并道徽净徽姊妹如何了?”
元頔与他并肩一道远眺,回道:“他们是我的弟妹。元续年少莫敢与我相争,两个妹妹我也自然会好好照拂绝不叫她们受了委屈。至于他们忧心父皇病势,倒也不必了。我身为长兄并东宫自会一力担起钧枢要务并父亲安危。”
元頔素来是沉稳有为的国之储君,是温良恭俭让的长兄,任谁也不敢去想他会禁锢君父于御苑、一手把持朝政,做了无君无父的悖逆之人。
元猗泽做皇子皇孙的时候同儿子元頔不同,他的父皇在潜邸时候便妃妾成百,后来皇子皇女达六十余人。在众多子女中元猗泽能稍得父皇青眼,一来是生得聪明漂亮,更重要的是他有皇祖父圣眷。元猗泽的记忆里只有父皇那一丝丝微薄的眷顾。后来他与崔氏成婚得了元頔,看着抱在怀里红彤彤的小儿,元猗泽深觉此子既托生为其嫡长子,有崔令光这样的母亲,那合该是昭朝百年来出身最高贵、血统最纯正的国君。而这个孩子也是他的第一子,他要做一个与父皇不同的父亲。
崔氏在的时候他只觉得元頔生得安静,眼仁黑白分明,吮着手指打量大人的时候眼神既已有懂事的样子。崔氏离世时元頔不过孩提之年,骤离了母亲虽茫然亦不适,开始哭闹。元猗泽痛失发妻,抱着二人的独子方知小儿这个年纪会哭会闹会不愿睡觉。崔令光是清河崔氏的嫡女,美貌绝伦又兼才情横溢,若非他有登极之相只怕也娶不到这么一位王妃,可惜红颜易逝只遗一子。
元猗泽抱着歉疚怜惜和怀念亡妻的心情将元頔放在自己身边教养。十年前立储君,元頔入东宫,离开太极宫的时候这个孩子已初见气度,一道通训门将父子相隔,再见便是国主与储君了。
夏日清风拂过,元猗泽望着远处花树摇动缓缓道:“我只同你母亲过过一次生辰,那时她腹中已有了你,算是我三人一道过的。那一年是她入府第二年,不过十六岁。她与我同年,如今算来三十有六。我几成老朽,她该还是十八岁时的模样,花颜未改,只是人间不再。我所求不多,登基以来国事万端,算而今不过三次赴陵酹酒,恐她早生遗恨要离我而去了。她生前最爱是所藏名琴绿绮,此物本该随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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