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便有的。倒是你,素来装得慎独慎戒。”他忽然嘶了一声,元頔忙定睛去瞧,原来是手上不知何故划了道口子。
元猗泽是被人伺候惯的,手上弄伤了也不管,就举在那里好整以暇等人来处理。
等到他反应过来身边这人不是董原,元頔已含住他的指尖,濡湿的触感叫元猗泽一怔,蹙眉道:“去取药粉来。”
元頔吐出那根手指,拿丝帕抹了抹见没有血迹了便道:“这点划伤要什么药粉?董原未免太谨小慎微,昔日秋狩……”他顿住,那次元猗泽确实也受了伤。
秋狩之时太子猎虎算是一道考验,虽有两个力士相伴,但是额前那箭必须由太子射出。元頔背着三石的弓纵马深入立了标记的林中,寻找那只吊睛白额大虫的踪迹。猎虎一说既是考验也是彩头,自然有人事先用掺了药的生肉喂饱了老虎。这回却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老虎的右下肢淋着血,是刚刚受的伤,在暴怒的时候正对上元頔。
鏖战之下元頔亦负了伤倒在地上,随行人等赶来的时候正见一匹璨金的汗血宝马跃出直冲到元頔身前。骏马无惧猛兽,马上那人揽弓劲射,一箭未中,那大虫又扑向射箭的人。元頔大惊失色,握起地上弯刀便刺向那猛兽。汗血宝马长啸着躲过猛虎一扑,元頔顺势自背后砍向虎颈。元猗泽扬声道:“太子快让!”说着便再射一箭正中老虎左眼,只听它凄厉吼叫,余人连忙将它制服,直至砍下虎头。
事后大家才发觉猛虎往马上一扑的时候利爪刮过了皇帝的左腿,留下三道不浅的爪痕。天子负伤,众人为之震恐,又因事出太子的缘故,连向素来仁恕的太子求情都不得了。直到查明此虎为雌兽且腹中有孕,元猗泽得报后沉思片刻道:“虎亦怜子,怪不得它。”于是罚了几个相关的人便作罢了。朝中唯恐天子一怒伏尸遍野,这次却蒙圣上开恩逃过一劫。只是此事虽了,东宫护卫又由上亲拨五百,俱是精锐。
元頔难忘父亲跨马奔来挽弓射箭的场景,挟来的是犹如雷霆的箭势,亦是一道璀璨的光芒,叫暗红尘霎时雪亮。
元頔握着元猗泽的手不放,元猗泽便猜到他想起了什么,说道:“母虎怜子,拼却性命求得一生,朕亦如此。”
元頔挨着他坐下,将那条素绢在元猗泽划伤的手指上缠绕打结,悠悠道:“父亲爱我,我亦爱父亲。”
元猗泽看着手上怪异的包扎道:“这不一样。”
元頔点点头:“确实不一样,那又如何呢?你只消知道我爱你,至于是哪种爱又何必深究?世上人人敬你畏你,便有人爱你也是不敢的,偷偷的怕你知晓。可我不同,我是这世上与你最亲近的人,而从今往后亦是你唯一亲近的人。父亲,你好好爱我吧,我定是这世上最爱你最懂你的人,也会是这世上最贴心最顺意的情人。”元頔探向元猗泽,出其不意在他的唇上一舔,又移开,笑得十分张扬:“父亲又传甜汤喝了?甜甜的。”
元猗泽解下素绢往唇上一抹,而后团了塞回他手里:“你既冥顽不灵我便不再多说。你既不想当我的儿子,也不想我做你的父亲,悉听尊便。只是你我的缘分止步于此。你莫辜负江山社稷便好。”
说罢元猗泽起身走回书案前,举着水晶镜片重又鉴赏起那副《游春图》。
元頔侧过身望向他,朗声道:“这绿绮该如何?可是你亲点了要送来的。”
元猗泽头也不抬:“放那儿吧。”
元頔晓得他凉薄的心,什么故剑难忘,不过是想到一出便是一出。或许母亲生前便明白了眼前这人的性情,才会不争不妒,却撇下幼子撒手人寰。元頔想,如果性情需肖似父母一方,那他的热烈和执着一定是承自母亲。那么二十余年前翠微园一见到母亲离世,那数年时光必定是糅杂着爱的祈盼和失意的纠缠,而弹着《凤求凰》情挑淑女的王孙公子只会在多年后不假思索地说“我待她自然是真心的,她是我遇到过最好的女子”。不是最爱,而是最好。这就是元猗泽的选择。
元頔想,从前只有人求着元猗泽爱自己,那自今日起他哪怕逼着元猗泽爱,他总要试试这个法子。他想,总归最后是我伤心。
正想到这里,元頔定神地凝视着元猗泽,看他垂下头将水晶镜片按在眼前正吃力地辨别画上青碧施色的笔触,忽然就心里一酸。
岁月终究是有痕迹的,眼前这人纵是绝世美人纵是九州共主,也逃不过岁月侵蚀。难怪他要求仙方,以至于还遣兵攻打传说中守护神迹的南蛮族,犯下叫天下文人和史官诟病的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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