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南阳杜氏亦是大族子弟,便没有多想,只道:“那该比殿试看得更仔细。我入民间才知道大家都以为我父皇生得……”她说着便十指大张挺着胸在自己腰间比划,“膀大肚圆十足魁梧……”说到这儿她憋不住大笑道,“我真该画一幅画送给父皇,就叫《圣君像》。”
她排揎自己的父皇笑得乐不可支。杜恢见她笑盈盈无忧无虑的模样,忍不住想起那年春日长林苑里见到的宫装小女孩。她被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抱在怀里,大手小手一道指向场内。五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小女孩脱去了肉嘟嘟的稚气,却还是一副万千宠爱的娇态。
杜恢轻啜了一口茶,待元净徽笑完了方道:“对黎民来说饱食暖衣即是福分,对于他们来说一个人能生得膀大肚圆那势必是养尊处优的达官贵人了。”
元净徽敛了笑意听杜恢继续道:“圣人的模样虽不似民间想象,但也能看出圣人施政十余年积威累恩于黎庶的成效。殿下,这世上怕只有你能这般肆意了。”说着杜恢举起茶盏,“来,浮一大白,臣只当没有听到。”
元净徽给自己斟了杯茶两人对饮完狡黠道:“杜先生为人师表,自当垂范后代,听到了便是听到了,天知神知子知我知。”
杜恢神色不变,垂眸又饮了一口:“殿下涉猎庞杂,果真是什么书都看。只是《太公家教》这样的书莫说是某教的。”
元净徽不悦道:“先生这倒是有些拘泥了,我父皇也是,看书十分挑拣,实该雅俗共赏才是。”
杜恢不接话,元净徽只当他不敢议论圣人,却不知道他忆起往昔有些感慨罢了。
正在这时冯珣匆匆赶来,猛一抬头见自家的小公主摘了幂篱正同杜恢坐在同一张榻上相谈甚欢,便将手里盛装箸香的紫檀盒子交给身旁的侍女,上前道:“殿下……”
元净徽搁下茶盏发出轻微磕碰的声响,冯珣却晓得这是她不高兴了,但所谓忠言逆耳,怪就怪公主太小,有些事根本不能同她明说。
杜恢在这僵持的时候下了榻,却步道:“叨扰殿下许久,臣告退。”
元净徽也下了榻走到他身前道:“我也有些乏了,就不留先生了。待我读完了经注,明日再向先生讨教。”
杜恢执礼道:“不过是些浅陋鄙见,殿下随意,不必太耗心神。”
元净徽有些不服:“先生竟是小看了我的眼光。罢了,这想来也只是你的谦辞。我就不亲自送先生下山了。先生还是骑驴来的吗?”
杜恢颔首:“正是。”
元净徽想起上回见他骑驴下山的模样,忍俊不禁:“先生这样的神仙人物应当骑马才是。”
杜恢摇摇头:“养马太贵。”他瞥了眼侍女手里捧着的紫檀盒道,“椟即千金,杜某怕是消受不起。待明日来公主处品一品此香便好。”说着便告辞了。
下山的时候杜恢照例骑驴路过岗亭,见众兵士中换了一个人。
他有过目不忘之能,二十余年的生涯里他记得太多琐碎无益的旁枝末节,也记得太多无法忘却的情愫纠缠,这都不是他想要的。
一路都是驴儿哒哒的啼声,杜恢想起那句戏语“君子何以都得骑马,骑驴不可吗?况还有老子骑青牛出关,可见真名士自得潇洒。”
他还说青牛即兕,乃瑞兽,亦是猛兽,盼能庇佑小女康健。
杜恢想,似他这般冷情的人,只有对生身骨肉才有这样温柔细致的珍爱吧。可做他的情人,却注定要伤心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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