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天儿!”
于小明撒丫子冲破了封锁线,哭嚎着跪坐在石灰地上,又被尸体周身的热气激得仰巴了壳。
我站在他身后,视线越过管教的肩章上的十字花,停在包天儿颈骨以上赤红扭曲的脸。
那个场景包揽了我后三个月的所有噩梦。
于小明狂呼着悲愤时,狱警开始往厂外清人,我耳朵旁跟走马灯似的过隙——
左边是“看什么看!快出去了!”
右边是“山哥,我带了个橘子给你。”
人群逐渐发出苍蝇的嗡鸣声,似乎刚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感慨,咂舌,侥幸,拍着胸脯喘息那张苍蝇拍下血肉模糊的霉种不是自己。
狱警推搡的动作把我撞开半个身位,连带着目光也扯到三点钟方向,我看到人流里夹杂着踉跄的方百灵。他一手掩着嘴,眼泪都滚到手背上了,一双杏眼肿得通红,不知是被水汽呲的,还是被包天儿死前拼命的挣扎给吓的。
我转回身子,想起来,他就在包天儿后面的位子上做工。
蓦然地站了五分钟,两个管教拿一绢未染色的粗麻布给包天儿蒙上了,于小明拽着他的手不让别人抬走,扭头哭喊着求我帮忙,“山哥!包天儿没死,他还热着,能救呢!”
不用他说——我看见了——透过麻布渗出的白烟丝缕往棚顶飘,大概是眼睛顺着朝天空望出血来,撞到天棚的那片我总觉着它被染红了。
意念还没收回来,于小明一脚被激恼的管教踹翻了,紧接着一顿臭骂“你他妈不嫌晦气,扯个死人的手不放,要不你陪他一起下地?”
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的勇气,我一拳挥在管教引以为傲的鹰钩鼻上,血瞬间填满指缝,他手一松,包天儿轱辘着滚了两圈,脸扣在地上。
警棍迎面而来,痛击在我肩胛骨、脊背和腹腔,我咬着牙,自认为表情不会太好看,不然于小明也不会做出一副自己满床箱的存货都被烧成灰似的的痛心状。
颤缩着,我从腿缝间看到远处瘫散在地的包天儿,茧蛹一样。
裹身的白布沾了两滴血,总算有了点奔丧的意思。
在禁闭室关了两天,我反而心里好受,不用回去面对三个人死寂的氛围,不用没话找话,分不清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笑。
我顶着胡茬回屋那天,包天儿的东西都被归拢在盒子里收走了。据说是他哥来拿的,兄弟俩父母早逝,一路把包天儿拉扯大废了他哥半辈子心血,上一个电话里,他哥还问他下个月出狱想吃什么。下一个电话,人就没了。
熄灯之前,我拿起洗漱架上的牙缸,牙膏放在顶层,一大管,四个人公用的。
拿起它的一瞬间,我脚底板突然开始疼,隔了两秒,我问在一旁铺被子的于小明,“我那晚是不是不该踢他?”
于小明抽搭两声,哭了。
我仰起头,双手搓了搓紧皱的眼眶,十二月的天可真冷,冻得人鼻子发酸。
我记得上周我们还躺在被褥里讲荤味笑话,我和于小明笑得最大声,伴着老秦突兀的咳嗽,和包天儿嗤嗤的低笑。
现在看来,在这个监狱里说谁命好,才他妈是天大的笑话。
咕咕咕咕咕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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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测评报告(一)
心理测评分析报告(一)
测评人:张医师
被测评人:63号陆山
地点:男监心理健康咨询室
日期:5050年12月3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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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医师: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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